宋城翻遍脑中的记忆，有了答案：“房欢颜？”
“哟，还成，还算有点良心，”陈欢颜放下头发，“不过也不多，要不是我爸这姓特别，你也想不起来吧？”
宋城摇头：“记得的。”
房欢颜是他初中时的班长，行事彪悍，班里人同学叫她“老房”。
后来有交集是因为沈宁，那会宋城在奥数集训，沈宁被沈叔叔揍狠了没人拦着。
庞南给他通风报信，奈何保安拦得严实，他在校门口蹦跶半天，只抓到生病晚到一天的房欢颜。
这姑娘有招，冲进教室就喊：“老师，宋城他哥快被打死了！”，吓得集训老师差点报警。
幸好宋城大致有数，忙说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哥哥，三天两头挨打，要是自己不回去，会出大事。
集训老师给他班主任打了电话，班主任和郑姨是老相识，叮嘱了声注意安全也就放了行。
那也是房欢颜第一回在这年级第一的大神身上看见“慌乱”二字。
她看着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宋城，笑着说：“落山镇真是小，当时我姨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重名。”
宋城笑笑：“你怎么改姓了？”
陈欢颜耸了下肩，无所谓道：“我爸妈离婚，他们老房家只要儿子不要女儿，我就跟我妈姓了。”
“那是房家没福气。”
“大神，你还会开玩笑呢！”
“实话，”宋城给她斟满茶，“还没好好谢过你。”
“谢什……”陈欢颜反应过来后无奈道，“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刚外边那黑衬衣的是沈宁吧？这么多年，你俩还跟亲兄弟似的呢。”
宋城摸着茶杯的手指一顿，只笑了下。
“真羡慕，哪像我，亲弟弟也就两三年见一回，”陈欢颜托着腮，“你别拘着了，我可没真想和你相亲啊，就老同学叙叙旧。”
宋城松了口气：“对了，刚那胖子是庞南。”
“欸？！我说呢！”陈欢颜一拍桌子，“这家伙倒是没怎么变。”
得了机会，宋城赶紧叫人进来招呼。
庞南立在门边不肯进，腰杆子挺得老直，表情严肃：“小宋啊，和人家女孩子多聊聊。”
下一秒，又挤出一个弥勒佛似的微笑，朝里面探脑袋：“小陈啊，我们小宋就是害羞，你多担待！”
陈欢颜没憋住，“噗嗤”笑出声：“胖子，你节目挺多啊？”
“啊？”庞南看向宋城，后者轻呼了下他肩膀，“别端着了，这位是初中班长房欢颜。”
庞南眼睛咕噜转了几圈，一拍脑袋：“嗐！班长啊，我说呢，刚想半天，总觉得眼熟。这可不是大水冲了……”
“别冲了，班长就是来叙旧的，”宋城朝陈欢颜说，“你俩先聊，我出去一下。”
“大神，待会一起吃饭，别跑啊。”陈欢颜笑着喊。
“不跑，”宋城回，“马上就回。”
宋城出了门没见着沈宁，也没见着胡老板，他心下一紧，掏出手机就想打电话，拇指悬在通话键上方顿了顿才按下去。
不是冰凉的机器女声，烈日下的人松了口气，“嘟嘟”两声后就见沈宁从餐馆右侧拐角探出身，朝他笑了笑，把手机贴到耳边。
听筒的声音与现实重合，语气难得正经：“宋儿，我在这。”
“嗯。”
宋城鬓角滑落汗珠，正好砸在手背。
“哒……”
“哒哒……”
坏了的水龙头像点滴似地滴着水。
四年前的宋城望着空荡的房间全身冰凉，一拳砸在墙上，王八蛋沈宁！
“和人姑娘聊得怎么样？”
体内的烦躁像是蜘蛛网将宋城困住，耳边声音响起，他回过神，见胡老板笑盈盈看着他。
他抿出个不咸不淡的微笑：“胡老板，你们聊完了？”
“就简单聊几句，”胡老板拍拍他胳膊，“别紧张，你是宋家那小子吧？我之前去找沈厂长的时候见过你，远亲不如近邻。当初沈家出事，他们那些亲戚都逃老远，还得是你们家，帮衬不少。”
“也没帮多少，您和沈叔叔是？”
“原先家里困难的时候，沈厂长帮过我，”胡老板还想说点什么，餐馆内钻出一颗脑袋喊她，她不耐烦地回了声来了，又对他笑笑，“去和小沈聊聊，他不容易。”
门阖上时发出一阵铃铛的响动，宋城盯着门头一会也没见着声源，倒是手机响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哂笑，抬脚走向那人。
“这么近打什么电话？”
不怎么客气的语调，落在沈宁耳畔还挺亲切，他勾了下手：“来陪哥晒会太阳。”
大夏天的晒太阳，脑子有坑？
几个字在舌尖滚动，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这人长长的一条躲在阴影下，也就一双鞋还沾点阳光。
宋城又有些不忿，明明当初有一阵自己蹿个快，有希望追上他的，最终还是差了两公分。
大概是因为后来不再有郑姨追着给他补营养。
“怎么不说话？”沈宁开口道。
“嗯？”宋城看过去，见沈宁后脑勺靠着墙，作为支点半扭过腰。
黑衬衣紧贴在腰腹，在这样的姿势下被拧出几缕褶皱，宋城顺着这几根线条想起沈宁过人的画工，不免失笑。
沈宁见他一会儿的功夫，面色变了又变，伸手想揉他脑袋。
宋城刚好掀起眼皮看他：“郑姨怎么样？”
“团里有活动，出国了，”沈宁收回手揉了下眼睛，语气有些怀念，“老沈走后，你问我最多的问题就是这个。”
宋城闷闷地应了声，他记得，沈叔叔去世后，郑姨的状态很差，像也跟着去了，就留下一个躯壳，他不放心。
“回房间了，说是去睡会。”十七岁的沈宁哑着嗓子回，刘海坠在额间，像是挥不散的重压。
“你呢？睡得着吗？”宋城蹙眉，沈宁的状态也很差。
沈宁摇头，听见外边有动静，转头看过去。
“应该是我妈，”宋城拽了下沈宁的胳膊，“沈哥，和我妈聊会。”
“聊什么……”沈宁感受到他手指收紧，抬眸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还是应下了。
“这么冷的天，你俩站门口干嘛？别感冒了。”傅霜华走进来，拍拍沈宁的肩，“小宁，你妈呢？”
宋城顺手接了她的包进房间，飞快从抽屉里找出安眠药倒了两片，又用纸巾小心包好了藏到兜里。
回到客厅，宋城在他妈身后朝沈宁使眼色。
沈宁不动声色道：“阿姨，我出来有一会儿了，得回去看看我妈。”
“行，你先去，阿姨去做饭，待会带你妈……你先问问，她不愿意也别强求，我给她送房里，顺便和她聊聊天。”
“好，谢谢阿姨。”
宋城看准时机走出去，还没想好借口，就听见他妈低声说：“你陪小宁回去，多和他说说话。”
“知道，”宋城攥紧了手里的药片，“妈，晚上我睡他那成么？我昨晚起来上厕所，看见他在院子里转圈。”
傅霜华沉沉叹了口气：“这么冷的天，这孩子……那你待会记得自己带被子过去，天冷，你喜欢卷被子，小宁现在可不能倒下。”
“哦。”宋城闷闷应了声。
黑沉沉的夜，压得人喘不上气。
被窝里的手电筒给两人营造出一点光亮，宋城张嘴闭嘴，看着眼前升起的白雾打发时间，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挥了挥。
“还是睡不着？”宋城气恼，“啧，这安眠药一点用都没有。”
“还是有点的。”沈宁又打了个哈欠，眼睛水蒙蒙的，“刚要睡过去，催眠的声音停了。”
“麻烦！闭眼！”宋城掀过一页，继续背课文。
又过了一阵，宋城手肘都酸了，伸手在沈宁眼前晃了晃，轻声喊：“沈宁？沈宁？沈哥？”
叫哥都不应，看来是真睡着了。
宋城把书放到一边躺下来，听见门被打开，应该是郑姨过来了。
他放平呼吸，好一会，门口的人才离开。
他缓缓呼了口气，感觉身旁的人动了下，发出小狗般的一声呜咽。
宋城转过身替他掖了下被角，月光下能看见他眼尾滑落的泪水，他喉咙发紧，低声说：“风大，我知道。”
风真的好大。
宋城眼中的黑衬衣飘荡，思绪回笼，他轻咳一声：“来的女生是我和庞南的同学，来叙旧的，一起进去聊会？”
“嗯？那还挺巧。她早知道是你？”沈宁问。
“知道。老同学来见一面，没想着正经相亲。”
“这样。”沈宁扬起嘴角。
宋城狐疑地看过去：“幸灾乐祸？”
“没有！”沈宁蹭了下鼻尖，“对了，你之前是从杭城过来的？”
宋城摇头：“青市，出差。”
“我也在青市，”沈宁直起身，“下回再去，找我。”
“找得到？”宋城横他一眼。
“找得到！”沈宁又蹭了下鼻尖，“之前只是自己也没定好。”
宋城懒得和他争，没有意义，他分得清真情和假意，不然当初也不会非要考去海大。
“沈哥？城子？”庞南的声音由远及近。
宋城晃晃手机：“你先进去，我打个电话。”
“好。”
“嘛呢你们？城子呢？”庞南还要往前走，被沈宁拦住了。
“城什么城，一天到晚城城城的，我们宋儿还能不能有点自己的空间了？”
“不是，沈哥，你被城子附身了？跟机关枪一样的。没事了？中暑好了？”
“唉哟，”沈宁假装一个踉跄，“晕。”
宋城听得失笑，垂眸拨号：“师父，是我。您上回提过的青市外派，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