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儿言辞犀利,话语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试图充当和事佬、期望保全两方颜面的老侯爷心上。刹那间,老侯爷那原本还试图周旋的双肩,无力地颓然垂下。
老侯爷心有不甘,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小七、小九,祖父知道你们受了委屈,可真的非要把事情闹得这般僵不可吗?毕竟咱们终究是一家人啊……”
刘秀儿听闻,眼中闪过一抹决然,毫不示弱地回应道:“祖父,前提得是大伯父真把我们当成亲人。孙女实在难以相信,大伯父和大伯母对孙女所遭受的凌辱全然不知。就连祖父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这般行事。如此冷血,怎能不让孙女心寒?依孙女看,倒不如不做这一家人的好。”
老侯爷那原本布满皱纹的面庞,恰似被打翻的调色盘,瞬间一阵青一阵白交替变幻。
他只觉脸上好似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疼,羞愧与恼怒交织,令他自觉颜面扫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犹如汹涌的潮水,不断翻涌着。
一方面,他心疼孙儿孙女所受的委屈,可另一方面,又难以割舍与大房的血脉亲情,更担忧侯府的名声因这场纷争而受损。
他紧咬着牙关,腮帮子都因用力而微微鼓起,双唇颤抖着,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小九,你别忘了,你姓刘。不分家,你好歹还是侯府的嫡小姐,可一旦分家,你便什么都不是了。”
刘秀儿冷笑一声,目光中满是失望,“没错,我姓刘。可祖父,您除了知道我排行第九,可还晓得我的全名?”
老侯爷膝下儿孙众多,足足有十五位。平日里喊人,不过是小一、小二、小三这般随意称呼。
恐怕,也只有大伯父那一房的嫡出子孙,他才记得真切吧。连孙女的名字都不知道,这般模样,哪里像一家人?
刘秀儿心中笃定,这样冷酷的家族,又怎会给她带来丝毫助益。
“这……” 老侯爷微微一怔,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先是浮现出长孙女一婵、长孙二轩、次孙三逸等几个熟悉的身影和名字,可再往后,便如同陷入了一片迷雾,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刘秀儿见状,挺直了脊梁,斩钉截铁地说道:“祖父要是舍不得分家,那我和哥哥便去敲登闻鼓,告御状。求皇上捋了大伯父的爵位,贬为庶民。大伯父强夺御赐之物,这可是大罪,就该去坐牢!祖父您还有五名庶子,足以给您养老送终,您大可放心。” 刘秀儿本也想给他人留条后路,可奈何对方却步步紧逼,一心将她推向绝境。
“不许告!” 老侯爷听闻此言,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道:“好,我同意…… 分家。” 事已至此,被逼到这般绝境,他又怎能不同意?
刘秀儿见目的达成,神色稍缓,随即打开手中的册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我娘的嫁妆清单,我希望能一样不少地看到这些物件。若是少了一样,便需用同等价值的东西补上,或者折合成银两。”
一旁的顾氏听闻,忍不住尖叫起来:“什么嫁妆清单,少在这里唬人,我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找到…… 呃!我是说,那肯定是假的,根本不作数。”
刘秀儿目光如炬,冷冷地看向顾氏,“大伯母可以不承认,不过我娘的嫁妆清单,官府那里可是留存有一份的。”
原来,原主的母亲柳点青临终前,特意叮嘱原主,并告知了她藏私房的地方。这些年,大房用尽偷、抢、拐、骗等手段,弄去的不过是柳点青私产的十分之一罢了。
这些年,顾氏时常刁难刘点青,还仗着当家主母、长嫂的身份,克扣四房的吃食和月银,逼得柳点青不得不拿出私房钱,为侯府增添进项。
柳点青一心想要保护原主,这才散了些钱财,喂饱这两头不知足的 “豺狼”。想着只要他们有了银子,便不会再打歪主意,而绝大部分私产,她还是留给了自己的儿女。
“什么?” 顾氏听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瘫坐在椅子上,双眼失神,不知如何是好 。
刘家向以严苛家规立世,其中一条铁律便是父母健在时,家族不得轻易分家。然世间诸事难测,一旦走到不得不分家的绝境,分配之法亦有明确规制。
嫡长子因身负奉养双亲、主持家族祭祠的重任,依例可分得家族产业的半壁江山,占比二分之一。剩余的另一半产业,则需再行平分,一份归属嫡出子女,一份分给庶子。
倘若嫡出子女数量多于庶子,分配比例便会相应调整为三分之二归嫡出,三分之一归庶出。按此规矩细细算来,刘家四房能够分得刘家产业的四分之一。
而儿媳们从娘家带来的嫁妆,无论何时何地,都稳稳归属于儿媳本人或是其子女,他人无权染指。
可忠勇侯心中那杆秤,却早已严重失衡。在他那被贪婪与私欲填满的狭隘认知里,刘家的全部财产,从田庄土地到店铺商号,从金银细软到珍玩字画,都应理所当然地落入长房囊中,甚至连柳点青那份丰厚的嫁妆,也被他视作自家禁脔,笃定谁都没有资格与他争夺分毫。
所以,当四房侄子毅然提出分家的那一刻,他脑海中如闪电般划过的第一个念头,并非对那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孩子的怜悯与同情,而是像被人狠狠踩了尾巴的恶犬一般,满心认定有人胆大包天,妄图从他的嘴里抢夺银子。
这念头一经闪现,瞬间在他心底点燃了熊熊怒火,那怒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愤怒到了极点,双眼瞪得滚圆,布满血丝,犹如一头被彻底激怒、丧失理智的野兽,胸腔中发出低沉的咆哮,恨不得立刻扑上前去,一口咬死眼前这个胆敢挑战他权威、威胁他利益的亲侄子。
此时此刻,他满心懊悔,恨得直咬牙,责怪自己当初为何如此妇人之仁,没有及时将这 “隐患” 斩草除根,竟愚蠢地忘了幼犬即便再弱小,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茁壮成长,最终成为如今令他如芒在背、威胁他利益的强大存在。
顾氏亦是如此,在贪婪的驱使下,到手的东西就如同被她用强力胶粘住一般,岂肯轻易吐出半分。
尤其是柳点青的嫁妆,那丰厚程度,简直如同一个取之不尽的宝藏,足以让她下半辈子锦衣玉食、享用不尽。她早已在心底将这份嫁妆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如今要她拱手相让,这简直比要她的命还难受。
然而,她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料到,柳点青竟如此心思缜密、精明过人,早在生前便在官府精心备下了详尽的嫁妆清单,犹如提前埋下了一颗让她防不胜防的 “炸弹”。
在刘秀儿毫不退缩、强硬无比的威胁之下,尽管忠勇侯夫妇内心一百个不情愿,仿佛吞下了一只苍蝇般恶心难受,但迫于无奈,也只能咬着牙,如同被抽了筋的木偶一般,极不情愿地将财物一五一十、如实交还。
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执意不从,一旦闹到官府,在众目睽睽之下,只会将家族的丑事无限放大,让他们沦为世人的笑柄,到那时,局面只会变得更加难以收拾,更加难看。他们心中充满了怨恨,那怨恨如同汹涌的潮水,不断翻涌着,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他们咬着牙,腮帮子因用力而高高鼓起,嘴唇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恶毒的话语,心里想着,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简直是不顾一切、豁出性命要和他们对着干了。可他们呢,还得为子女的将来前程考虑,还得顾及家族那摇摇欲坠、所剩无几的颜面,不能像这两个 “混世魔王” 一样,毫无顾忌地撒泼打滚。
眼睁睁看着一件件四房的私产,从那精美的雕花瓷器到古朴的名家字画,从柔软的绸缎布匹到珍贵的金银首饰,被人小心翼翼地搬走,忠勇侯夫妻只觉心如刀绞,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刺进他们的心脏,每一下都痛得他们几近窒息,心都在汩汩地滴血。他们双眼赤红,如同饿了许久、盯上猎物的恶狼,眼神中喷射出熊熊的仇怨之火,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那些被分走的财产重新夺回来,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忠勇侯眼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凶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恶狠狠地说道:“原以为那在刀口舔血、历经战场厮杀、见过无数生死的小七才是最心狠手辣的,需要时刻像防贼一样提防着,没想到最狠的竟然是府中这个平日里看似柔弱不堪的小丫头。早知道,当初就该在她娘入土的那天,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扔进那深不见底的湖里淹死,一了百了,省得如今养虎为患,反被这小畜生狠狠咬了一口,疼得钻心。”
顾氏也不甘示弱,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满脸怨愤地回应道:“当初我就斩钉截铁地说直接弄死她,既能省下一大笔丰厚的嫁妆,又能彻底免除后患,让咱们大房顺顺利利地独吞四房的财产。可你呢,前怕狼后怕虎,像个没主见的窝囊废,怕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闲话,一直犹豫不决,拖拖拉拉,迟迟不肯下手。要是当初痛痛快快把那小贱人弄死,再等那小子死在残酷的战场上,四房的所有财物不就全都顺理成章地归我们大房了?现在可好,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想想都让人气得浑身发抖。”
一想到那些原本唾手可得、如今却化为泡影的巨额钱财,她就懊悔得肠子都青了,仿佛眼睁睁看着一座金山在自己眼前瞬间崩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哪能想到,就这么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翻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这次可真是阴沟里翻了大船,被这两个小崽子给狠狠算计了!” 忠勇侯冷冷地说道,声音中透着一丝不甘与无奈。
不过,他心中也在暗自盘算,如同一只躲在黑暗角落里、伺机而动的狡猾狐狸,想着来日方长,只要耐心等待时机,他总有机会扳回一城。只要那小子返回边关,在那战火纷飞、危机四伏的战场上,生死难料。而被留下来的小九儿,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还不是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他拿捏,始终逃脱不掉他的手掌心,迟早会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好在我事先留了个心眼,偷偷取走了地契、房契和一些现银,柳氏的嫁妆铺子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拿走……” 顾氏一边想着,一边自鸣得意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还特意在丈夫面前炫耀了一番。她小心翼翼地从柜子深处拿出一叠契约文书,双手轻轻抚摸着,仿佛抚摸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两夫妻捧着那叠契纸,脸上堆满了贪婪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正如同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朝他们涌来,幻想着未来纸醉金迷的生活。
殊不知,本朝的契书分为白契和红契,其中门道错综复杂。白契乃是民间私自签订的契约,在谁手中便归谁所有,虽有一定效力,但终究缺乏官方的权威背书;而红契,即官契,需在官府郑重办理登记手续,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记载着所有人的姓名、产业详情等关键信息。原主若不幸丢失旧契,便可依照流程重新办理新契,一旦新契生成,原有的旧契即刻作废,官府只认新契,旧契便如同废纸一般,一文不值。
柳点青出身盐商世家,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对契书的重要性了如指掌,深谙其中利害关系。因此早早便将所有产业都在官府办理了登记过户,分别落在两名儿女名下,为子女的未来撑起了一把坚实的保护伞。
而顾氏毫无行商经验,整日只知在深宅大院里算计他人,压根没料到这一层关键玄机。她还美滋滋地拍着怀里的契纸,满心期待着滚滚而来的财富,幻想着自己即将成为富可敌国的阔太,却不知刘瞻荣、刘秀儿早已在她浑然不觉之时,重新申请了新契。她视作命根子、宝贝得不得了的那些契纸,实际上不过是一堆一文不值、只能用来擦屁股的废纸罢了。
然而,更让他们意想不到、足以让他们惊掉下巴的狠招,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