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就该吃药。

但伊安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她让卜衍睡下，自己反而去了摆放异神的房间。

“人类为什么喜欢撒谎呢？”伊安烧了五根香插进香坛，跪在纯棉的垫子上，慢慢述说自己的不满。

“我是她的伴侣，她对别人说谎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对我呢？”

“人类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神，如果是你，你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异神没有回答她，依旧悲悯的眼神无条件地看向每一个人。

可伊安却听见了。

异神具有灵气的声音轻柔又残忍道：

[控制她，把她完全控制起来。

或是……

把她变成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怪物。]

相比起前者，伊安更喜欢后面那个。

把卜衍这么一个高敏感与众不同的人类变成一个怪物。

嘻嘻，想想就觉得好玩，有意思。

她本就不是一个好“人”。

之前还一直想杀卜衍来着。

只不过意识在日常相伴里渐渐淡忘了。

她以前，想跟卜衍好好在一起，一直相守到老，直至人类生命的尽头。

可现在，卜衍欺骗了她。

异神又给出了可以把卜衍变成“怪物”的指示。

对，只有怪物才可以与她永久在一起。

伊安心里有了计划，在房间里待了会，看着香烧完就走了。

她清理了一下门外堆积的垃圾，进厨房做了菜。

等到都凉得差不多了才上楼喊醒卜衍。

“姐姐，醒醒。”伊安假装刚从外面回来，很累的样子，拿着热水的手微微颤抖，把卜衍扶起来，放到她唇边。

“喝点水吃药吧。”声音装的也很像，有气无力，疲惫不堪。

卜衍迷迷糊糊被灌了一堆东西，什么都记不得，只知道嘴里一股腥甜。

像喝什么血一样。

但口感确实是清凉的水。

“伊安……”

“好好休息吧姐姐。”伊安轻轻按下卜衍想要抬起的手，语气柔软甜美，“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去海洋馆。”

“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

这一等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卜衍一直卧病不起，彷佛生了一场可怕的大饼，即将死去。

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无法动弹，只能躺在床上。

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窗外日月交替，不远处的海岸堆起一座又一座垃圾山，听手机里的每日新闻，楼下伊安叽叽喳喳的打游戏声。

【驯化异徒数量已达七万，预计 2046年6月份，帝国将消灭所有异徒，实现异神信徒百分百。】

【“新人类”志愿者报名人数已破十万，女皇称赞：好样的，帝国的未来全在年轻人手里。】

【截止2045年12月8日晚，海岸垃圾山建造已全部竣工，相信帝国在不久的将来环境更加美好。】

【……】

“走走走，那里人太多了，快走！”

“诶呀，我又死了！”

“快冲，那有两个惨血！”

“……”

[First Blood！]

[Double Kill！]

[……]

伊安好像迷上了一个游戏，卜衍听着熟悉的游戏播报，大概能猜出来。

而且似乎还在游戏里交到了朋友……

这些天，她总是在跟那位朋友连麦打游戏，日夜不休。

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段才会上来看自己。

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绝大部分情况是她喝完药她就走了。

一秒都不会多停留。

[Victory！]

随着一声兴奋的机械声，伊安激动的声音也传遍家里每个角落。

“哈哈哈哈哈哈，赢了！我们赢了！”

听言，卜衍脸上也露出一抹微笑，赢了就好。

玩游戏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可下一秒，房门就没推开。

伊安拿了一个杯子，一袋药走进来。

“卜衍，时间到了，你该喝药了。”

卜衍轻轻摇头，她并不想喝。

如果自己真的生了什么不可治愈的大病，伊安就不要管她了。

原主命运本该如此。

即使她穿过来，也不想做出过多改变。

回家，她想回家。

想回到现实世界。

“不可以哦姐姐。”伊安强行抬起卜衍身体，把药灌进去。

“你必须喝，喝完身体才能好。”

“你不是说了吗，还有带我去海洋馆。”

海洋馆……

多么远久的词。

混沌的大脑已经记不清几天前说过了，但伊安想去，那就带她去。

卜衍张口，喝着水吞下药，口中一片苦涩。

水中的腥甜气息仿佛更重了。

是又有变异生物跑进去了？

卜衍不由自主想起了之前家里灶台里面的章鱼。

蓝色的，具有强烈毒性。

可不知为何这样一只生活在深海的生物，会喷火？

天赋？

变异？

还是…被改造过然后逃出来的？

改造……

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可是，大脑已经不想让她思考这么多了。

眼皮越来越沉重，思维越来越混乱，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没有一丝知觉，仿佛她脱离世间，已经死了。

可身边的伊安却告诉她：

没有。

她还是一个人，有温度有思想的人。

“姐姐，你放心，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成为我的同类。

伊安抚摸卜衍柔顺的黑色长发，喃喃自语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嗯，”卜衍半阖着眼点点头，又叮嘱道，“如果治不好，就算了吧。”

“没必要的，真的没必要……”

“嗯。”伊安说完这话转身离开。

没有给卜衍一个眼神。

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异神的指引里讲了——

安静。

保持静默、安静，才可以顺利完成成功率只有千分之五的改造。

她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该怎么办。

她有信心，绝对成功！

伊安下楼，无聊地把所有录音、游戏视频关掉，疲惫地躺进沙发里呆。

没有卜衍，好无聊。

想跟卜衍贴贴。

可是卜衍很忙，没办法贴。

少有的清醒时间也不愿跟自己说话。

不愿意说自己想听的话。

比如：

伊安，你在跟谁玩游戏？

伊安，你不许跟她玩，来和我说会话！

伊安，我很想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

这些，一句都没有说过。

烦闷！

伊安撒气般捶了两下沙发，继续放视频放录音。

她就不信了，卜衍会忍住不来问她！

卜衍再次清醒是第二天上午十点。

她睁开眼睛发现外面是晴天，太阳高空挂起，一望无际的天蓝得要命，像有人往上面铺一桶蓝色染料。

太阳也……

卜衍微微皱了下眉，感觉也有点不正常。

像是被人画上去的。

但今天，她的状态格外好，视线清晰，脑子清醒无比，身体强健有力。

感觉现在随便拿个试卷做都能得满分，上班都活力满满！

病似乎已经好了？

而且……原主的记忆似乎也回来了一点。

脑海中闪过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生活画面。

她下床做香喷喷的早餐，在公司楼下买了杯咖啡，与同事热情打招呼，跟老板开无聊但很有趣的玩笑。

客户沟通交流起来也很顺利，没有人为难她，更没有人斥责她。

一切都很美好。

可惜，她还是猝死了。

猝死的瞬间，卜衍穿了过来，得知还有两个月进入末世。

卜衍沉默。

卜衍无言以对。

怎么感觉有种是自己让这个世界进入末世的错觉？

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这个世界是一部小说，里面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没事，不是自己的错。

卜衍又在床上发了会呆才展开双臂，伸展腰骨，穿上衣服下床。

“伊安。”卜衍穿着一个毛茸茸棉拖出房间，踩着舒适的地毯的下楼。

在来到厨房的一刹那，伊安端着一盘刚刚炒好的菜出来。

“姐姐，你睡醒了？”伊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感叹。“你可终于醒了！”

“别发呆了，快去卫生间洗漱，马上开饭了。”

卜衍被伊安推着推到洗漱池面前，她给自己挤好牙膏，放到手边才离开。

湛蓝色长发随着裙摆消失在门外。

今天的伊安也很不一样。

卜衍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许是今天阳光很好，也或者是自己大病初愈，更可能是了解了一些原主，知晓了一些事情？

不重要卜衍，这些都不重要。

享受现在美好时光才是最重要的！

算算日子，今天是倒数第二天？

马上就要结束了——

马上。

卜衍洗漱完走出去。

伊安兴高采烈地介绍桌上的菜。

“今天我做了皮蛋瘦肉粥、麻婆豆腐、清蒸鲈鱼、四喜丸子……还有油条、酱香饼、葱花饼和白面包子……”

“做的太多了，伊安，”卜衍摇头，有些生气道。

伊安也摇头：“不多不多，我只是想让姐姐全都吃一遍，怎么会多呢？”

卜衍：“这样很浪费粮食，你知道每天都多少人在饥饿中死去吗？”

伊安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可是这些是我们造成的吗？”

“难道不应该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阴险的政治家、军事家造成的吗？”

卜衍无言以对。

因为这些是不可泯灭的事实。

说再多也无法改变。

“算了，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些。”卜衍摆摆手，做到餐桌上。

看似很大度，实则是说不过。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伊安嗯了声，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大大点笑容，乖乖应着：“好～我听姐姐的。”

说完，她又开始催促：“姐姐快吃吧，我们一会儿准备出去了。”

“海洋馆吗？”卜衍记得自己之前许诺过。

“对。”伊安愣了一下，浅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