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是接受吧,沉默而已,倒是我姐,一脸的诡笑,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
江南听抿嘴笑:“可能是我之前跟她说过我取向,所以她也多猜了你。”
“嗯,半小时内到,到时候还一起去放烟花。”
“嗯!”
正要挂断时,江南听朝屏幕前置摄像头亲了一口:“好想你。”
“马上就到,等我。”
“好~”
江南听朝手机亲下去时,妈妈拧了拧眉,听着那一串黏腻腻的“想你、等你”,她后背发直,江南听挂断电话笑盈盈地偏头过来时,她都不知道怎么直视他了。
她这辈子还没体验过真正恋爱的感觉,以前追求者众多,却也没敢谈,怕被骗,也不信任。
时间一年又一年地过去,她总以为可以遇见真爱,却在18岁时被骗了最宝贵的东西。
她现在才四十多岁,有机会能重来,她可以再活出更热烈的自己吧。
“听听,听你的,离婚。”
“好。”
江南听勾头玩手机,妈妈犹豫了许久后,还是说:“你和小贤……”
“真实地在一起了。”
“不是,你为什么——”
“因为爱。”
“是不是我们害的你——”
“不。感谢你们,让我们相遇。”
“……”
他在妈妈房间里守到程贤景的车开进南栀路,江南听小狗似的迎了出去,在暮色中远远的对他招手。
程贤景把车停到自家坪内,下车后江南听立刻献上来一个香吻,吻完抬手拥抱他,右肩又一阵撕裂感。
“怎么了?”
“有点痛,前天被挥了一棍子。”
“我草!——”
“没事,都过去了。”
程贤景很心疼地看了他一会,摸上了他的右肩:“上药了吗?”
“还没有,看不到。”
“回去我给你上。”
程贤景后备箱备了许多烟花,他想开车去宽桥那儿,江南听不让,他想骑单车。
“行吧,那我载你,你抱着烟花。”
沿途的路灯闪耀,灯光剪影下影子被拖的长长的,江南听怀里抱着烟花,脑门砸在他的背上。
“是不是在哭?”
程贤景在湖边停下了,也没朝后看,只等着后方的回应。
江南听吓了一跳,怎么悄悄的落泪还被他发现了。
“想哭就大点哭,有几个能在这种家庭里不憋屈的。”
“没有,我没在哭他们,我是觉得我很幸福。”
“?”
江南听单手环住了他的腰:“因为你真的来了。”
“你的敏感肌真是治不好了。”程贤景把右肩的小书包挂到把手上,继续骑行。
“在你面前多愁善感,也是一种幸福。”
程贤景哼了一声:“可幸福着你了,快把眼泪擦擦吧,明天可别再这么‘幸福’了,不然要哭一整年。”
“嗯呐。”
桥上已聚过几个小孩,炮竹碎片一堆堆地积在那儿,河水奔腾着往前,程贤景把小烟花一个个摆好,江南听用打火机给它们点燃时,又想起了曾经的旧时光。
“听宝宝,看过来。”
江南听疑惑着转头看去,见程贤景不知在哪拿出了一捧红玫瑰,录着像朝他走来。
烟花一齐炸向空中时,把呆滞的江南听吓得一哆嗦,他有些茫然地站起身来,在那片绚烂中接过了玫瑰花,程贤景道了声“我爱你”,踮脚吻了上去。
江南听脚底发麻,程贤景吻完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男朋友,怎么成呆子了?”
“呜…”江南听感动了个稀里哗啦,他像个二货一样莽撞地搂过他,差点没给程贤景勒死去。
“你要是把花弄坏了咯,看明年我还会不会再给你送。”
江南听立马松开了手,检查花。
“真是个呆子啊,我到底怎么看上你的。”
“因为我体力好。”
“……”
程贤景给视频点了结束,坐在桥埂上,捡了张他最爱的合照发了朋友圈,公然地出了柜。
江南听跑去捡其它小炮仗玩,那么高一汉子蹲地上竟还像个小孩子,程贤景远远喊了他一声:“江呆呆,看朋友圈。”
一个炮刚在江南听耳边炸开,他没听清,问:“什么?”
“算了,你玩吧。”
他点开了相机,像以前一样记录着江南听的幼稚。
拍着拍着,他点开了四年前这个时候的相册集。
那时候的江南听,眼里或许已经有了情愫。
他心里一痛。
大学四年的冷淡,真该死啊。
——
“衣服,脱了。”
江南听双手交叉捂着胸膛:“小贤,你要干嘛。”
程贤景差点说出一句“你有病没病”,还好反应够快,他压着性子道:“你不脱,我来扒了啊。”
江南听立马把白色毛线衣套头脱了,右肩上长长的一条淤青醒目惊悚。
“我——”草。
“怎么了?”
“都发黑了,他打你你怎么不躲开呢!就让他打?要打到头了怎么办??!”
“当时情况紧急,我怕他打到我妈。”
“烦!”
“没事啊小贤,也不是很痛。”
程贤景阴阳怪气道:“不是很痛~”
江南听趴到了床上,程贤景用红花油给他把淤青搓开,江南听疼得直发抖,被子都被他抓皱了。
程贤景叹了口气。
哎,真遭罪啊。
他原想就在今天带江南听回出租房,偏巧遇上离婚这事,他在江南听这里歇了几夜,也没去拜年。
程曦拜年后回来跟他说外婆家那边好多碎嘴子,幸亏他没去,他们都快被口水淹死了。
程贤景问:“爸妈咋说。”
“他们一笑而过,也没当回事。”
“那就好。”
——
协议离婚江爸爸不同意,他们最终选择了诉讼离婚,不关乎财产方面,一切顺利地进行到了尾声。
家里没有她特别重要的东西,只打包了几件衣服准备带走,江南听陪她收拾东西时,接到了许老师的电话。
“许老师,新年好啊。”
“新年好,江老师,我跟你商量个事可以吗?”
“嗯,你说。”
“我前些日子身体不舒服,做了个体检,检查出来有个瘤子——”
江南听被吓住了:“啊?!怎么会突然——”
许老师:“是良性的,放心,手术可以切除掉的。”
“哦……”
“这次打扰你实在是不得已,我还有一个班马上要升初二了——”
江南听了解了。
许老师:“想着其它老师都不得空,所以过来问问你,可以顶替我当几周的临时班主任吗?工资会按实际情况给你的。”
这个机会来得太好了,他正愁学校领导看不到他呢。
江南听:“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人人都会有难处嘛,代几周班主任没问题的,只是我还没有过这个经验,管理班级秩序也缺乏实践,有些怕给你添乱。”
“我那帮学生很乖的,你有问题直接问我,谁都是从0到有的,管班级管着就知道方法了。”
“好。”
“嗯呐,那我就向上级请求了,拜拜,生活愉快哦。”
“嗯嗯。”
他兴奋地打电话给程贤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程贤景不吝夸赞:“很棒啊,我的江老师。”
不久后又说:“你快来吧,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快了快了,我妈说还是想回浙江,我明天包个车送她上去,后天就回来找你。”
“嗯呢。”
江南听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黏人了。”
“不喜欢?那我不鸟你喽。”
“不是呀,我喜欢!喜欢得要命!”江南听对着前置摄像头一顿亲吻。
“咦。”程贤景皱着鼻子故意显出嫌弃模样,“反正处理完快点回来,别让你男朋友空虚太久了。”
“肯定不会哒。”
“好了,我得打卡去了,拜拜,江呆呆。”
“下午你下班再聊。”
“嗯。”
江南听满足地放下手机,嘴角笑意深浓,心中也十分舒畅。
一时之间,万物都得以喘息。
在这个家的最后一夜,弥漫着黑色的凄凉,全家脸色都很阴沉,哪怕是即将奔往自由的江妈妈,也仍在为前路惆怅。
她一夜未眠,面对着不多的行李,她的归属感一点一点地在消失。
是二十年来习惯所致,在黑夜中站久了,反倒不知光明为何物,在那束光到来之时,她仍因太过刺眼而闭目闪避。
她战战兢兢地等到了第二天的到来,冬日白昼慢慢爬进了窗台,外界的车轮碾压声强行地将她从忧郁中带进了现实,她才彻底地清醒过来。是真真实实地要走了。
她的门被敲了敲,起初以为是江南听,她正要去开门,又怕是他爸爸,就问了句:“谁?”
“我。”一个苍白的声音回应了她。
江妈妈小心地拉开门,从缝隙中看了她一眼,江奶奶赶紧挤了进来,向外偷着看了一眼,随即把门一推反锁住了。
她满是老年斑和皱皮的手中握着一个黑色的皱布袋子,里面的东西被包得严严实实。
她做贼似的把江妈妈拉到墙边,头凑头用气音说着:“这是十万,本来是攒着要给听听讨婆娘的,他不讨就算哩,给他他肯定不要,你收着,等到他将来要用的时候给他。”
江妈妈哪能收,她推了一次后,奶奶把她的手抓的死死的,眼眶内湿润:“以前是我们对不住你,离婚了好好过,这个钱够你们在外面好吃好喝好几年的。”
“莫看听听现在只是个小老师,等过几年你再看他咯,你跟着他就是享清福滴,贤伢子也是个蛮有孝心的,哎,想起来还是我们害了听听。”
江妈妈眼泪滚落下来,她顺着墙蹲了下来,哭得泣不成声。
奶奶在兜里摸出一团纸给她,把布袋子往她怀里塞:“莫打紧,走嘛,我想走还走不脱嘞,马上也是快死滴人喽。”
她们之间全部的温情尽在此刻展现,曾经的恨好像全没有了,她们婆媳关系做到尾了,她才真情实意地称呼了她一声:“妈……”
“10万是小钱,我是没地方花才给你的,安心拿着,噢。”她拍了拍江妈妈的背,转身离去,“听听还要买车子呢……”
——
包的顺风车在九点准时到门外,江南听把她妈妈的东西全部搬了上去,没有一个人来送他们。
江妈妈坐在车窗口静静地看着这栋小楼,眼里闪着沉默的泪花,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站在二楼窗后的奶奶。
这是一场此生不再见的离别,她在这里生活过的足迹也将随她的离去掩于尘埃。
再见,我的旧生活。
江南听把后备箱“砰”地关上,从另一侧上了车,他含笑着上来时,对他妈妈说了声:“欢迎解脱。”
“嗯嗯。”
江南听开心地拿手机出来和程贤景时时报备,车驶离染柳镇时,南栀湖水明亮泛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