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待了三天,直到运动会结束我才去学校。
我一去刘智扬就捏着我的肩膀,“可想死我了,好同桌,你终于舍得来了。”
捏我的力气当真不小,几天没见而已,用不着这么的激动。对外流氓那一套可不兴用在我这里,骨头都要捏碎了。
“是不是我不来就没人给你抄作业?到底想我还是想我的作业?”我埋汰他,就知道他是有所求。
“怎么会?我就是想你!你不来我身边都空落落的,都没人和我说话。”
“哦,敢情是没人和你说话是吧?那要是有人和你说话是不是谁都可以?”
“哎呀萧束,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除了你,谁还愿意跟我说话。”
得,这脑袋啊,注定念不好学。绕来绕去,还是把自己给绕坑里了,越描越黑,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我跟他争这个干什么呀!真是有被他感染到话痨气息。
刘智扬说,除了我没来,范思颖也没有来。我很诧异,甚至于有一点担心。虽然他凭什么言闷语的,但他一直都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不会贸然打破规则,也不会做一些出格的事。
周四的晚上他才回来,一直到了周五,我的桌子上也没再出现那些熟悉的书签。
如果说他对我有意思的话,这倒是一件好事,至少能够说明他打心底里放下了,看开了。如果说他拿我当朋友,那也许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了。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偷偷看我,不会等我叫他一起去上厕所,对什么都好像无所谓了。
我们是彼此有秘密的人,这好像成了我单方面的约定。
我犹记得他送我彩车那张书签的时候笑得明媚的样子,春水出芙蓉就是那般惊艳。其实倒不如说是昙花一现,美是美,只是留不住,终究是人间不值得一般。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很惋惜。
我想到了安医生,他说我是浪漫,浪漫永不凋零。
那么他对我所做的这一切,是不是出于怜悯之心?
就像不忍心看到那些美好的宝物在世世代代的流传中黯然失色,不忍心看到久失甘霖的土地裂开生命,不忍心看到芳华美人垂暮老去。
然而,这一切又似乎避无可避,是我们所不能扭转的,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遇到那么好的安医生。对着范思颖,我好像无能为力,因为我也是个病瘫子。
两个病人在一起,世界又好像不那么混浊了。
周六和周日的自习,范思颖又消失了。我让刘智扬打探,他貌似是生病了。好好的怎么会生病呢?生的什么病?严重吗?没有人知道。
再次见到范思颖,是在周日的晚上。通常情况下,周日下午是不上自习的,高三一星期只有半天假。是他先来找的我,我们去了对面无人的教学楼。
“病好了吗?要不要紧?”他生病回来,我总是要问一问的。
“我没生病,只是不想来学校。”他的话倒让我大吃一惊,他可从来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我总不能去问他,你为什么不来上课,为什么要旷课,你旷课去干什么?他不一定愿意对我说的,而我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也不能支撑我问出口。
又是和那晚一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和月亮一样清冷孤寂。淡淡的月色仍无法将他看得真切,幸好还有围栏外明黄的路灯,给这一地清辉又晕染上点点暖调。
他解开纯白校服上两粒扣子,我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又往下拉了拉,露出好看的锁骨和半裸的肩膀。深红、浅红的阴影交错着,光滑的皮肤上满是印记。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在那次见过沈音燃之后,我看过片,这分明是那种时候留下的欢爱痕迹。
他……?
那双眼不再明媚,只有一滩死水,荡不起一丝微波。微微皱起的眉头连带着眼睛从我的视线里逃开,我分明看到那眼角有一丝闪烁的光。
根本不是什么光。
是泪。
我连忙替他拉起衣服,又给他整整齐齐地扣上。我想给他一个拥抱,他推开了。
“我脏了,你不要碰我。”他说。
那一刻我张口很快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心是揪着的。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与我有关?是不是我害他成这样?
他不让我碰,我恼了:“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这种事是两情相悦的人才会一起做,看他的样子分明不是喜悦。
“你是心甘情愿的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不对?”情急之下我去抓他的肩膀,他疼得直吸气,脸拧巴在一起。
我慌慌张张松开手,“说话?你说话啊?”
“是,我是自愿的。”他那滴泪落下来,直接落到了我心里。
事情绝不会是这样简单,他不想告诉我罢了。
“我让你看笑话了,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以后我就不跟你玩了,你很好,不要再跟我沾上边了,我是脏的。你有个坏毛病,你喜欢逞强,还爱出头,如果那天不是你哥,我们指定是要挨打的。”
他半笑不笑地说完后面这一段话,我非常生气。
脏的是人心,脏的从来不是身体。
“范思颖,有什么事过不去,你非要这样作贱自己?我真心拿你当朋友,你就这样糟践我的真心吗?我说了有什么事你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没有什么事,我很好。”
“那你身上那些都是怎么回事?是你瞎还是我瞎?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
“什么叫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世界上从来没有感同身受,你别再说了,行不行?”
我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感同身受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能深深体会,我是,我们是同类,我感受得到。
“从前我们什么样,现在我们就还回到什么样子吧。以后我大概不会再送你书签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最后再给你送一次。”
“我不需要,我他.妈不需要这什么最后一次。”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我的情绪一直维持得很好,范思颖也从没有见过这样子的我。
我一脚踢在走廊上,叠着双手把头埋在阳台上。我忍着没让自己哭,在范思颖面前我得坚强。
我们磨蹭了大半节晚自习,回去的时候,付老师就站在门口。他没让我俩进教室,我们就靠墙站在外面。
我还是没忍住,借着夜色掩映,我的泪水也不值钱。范思颖给我擦眼泪,我才看见他手指上贴着好几个创口贴。
不一会儿刘智扬也出来了,二楼的阳台上站着我们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