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医生带我去了一家路边招牌,玉琴牛肉面。
门店不大,风扇力度却不小,更主要的是味道很好。
安医生真的很懂人,他要是带我去镇上唯一一家西餐厅,我一定会果断拒绝。10块一碗的牛肉面,我还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和他吃饭。
不用说都知道这是一顿沉默的饭局,我没开口,安医生夸我“食不言寝不语。”如果这也算我的优点的话,那我绝对可以获得“沉默是金”的光荣称号。
“真像只小猫。”
我停下筷子一顿,安医生这又是在取笑我了,虽然没什么恶意。
“我吃好了。”我淡淡回应,从兜里掏出10块钱递给安医生。
我不想欠他。
“这么见外吗?毕竟我可是送过你花的人。”他一副好像跟我很熟的样子,站起来,把钱塞回到我的口袋里,贴到我跟前说,“明天周末,你陪我吧。”
温柔的声音在蛊惑了,我像是什么也没听进去,不知道他到底在跟我说什么,自动忽略掉说话内容。
“啊?什么?”
“就当作你的谢礼。”他说。
那我还挺不值钱的。
“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他把手伸出来,要和我拉勾。我心想这都是什么操作,极其幼稚,我五岁就已经不玩这个了。
配合,这个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和他拉勾,结束了这个荒唐的约定。
“加个微信吗,小帅哥?”他朝我晃动手机。
我感觉好像被他调戏了,不是好像,我就是被他调戏了。幸亏我是男的,他要是这样对小姑娘,绝对会被打。
我转念一想也不一定,安医生这么好看,凭借那张脸下场应该不会太惨。在无奈中我通过了好友验证,他先和我打了招呼,尽管我此刻就坐在他面前。
“不需要正式的问候。”
“只需验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看看彼此是否是有趣的人。”还附加了一个表情,更加凸显出随和。
消息的振动铃声传入我的心脏,我手心里都是汗。都是和我吃过一顿饭的人了,我有不有趣还看不出来吗?
安医生倒是个有趣的。
他没有问我一个字,为什么一连两次都不去心理诊室,还无所事事般请我吃饭,尽管这顿饭是需要回报的。无论做出这个决定的过程中我多么纠结,最终我还是答应了,我已经习惯了不拒绝。
临别的时候,他问我:“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该问些什么,别人的事我一点都不想管,也不感兴趣。
我想了想说:“你是县医院的心理医生吗?”
我问了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很没有意义,对吧。
因为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不是,我只是在这边做帮扶计划,每周五坐诊,周日我就得从画江回合津市了,计划年底差不多结束。”
他的回答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原来不是县医院的医生,那又怎么样,他还是医生。
奶奶给我搭建的与现世界的桥梁,我打心底里抗拒。我一个人也能管住我自己,不需要别人。我不做情绪的奴隶,没有理智的行为无异于疯子。
我一回去奶奶就问我:“情况怎么样,小束?”
看着奶奶那发光的,充满期待的眼神,不想让她失望。我说:“很好啊,奶奶。”
“奶奶选的那个医生哥哥,人很好。”我骗了她。
不过我看到奶奶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荡漾在脸上。
我说:“医生说我没事,奶奶不用担心的。”
奶奶:“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奶奶高兴的样子,我鼻头一酸,我见不得她一整颗心都扑在我身上。
我还骗她,若是奶奶知道我根本没去,不知道该有多难过。矫情的话我说不出来,只有心里涩涩地流淌着那些不知名的血液,它既是我活下去的必需品,又是加重我心病的毒药。
“萧束,明天一起卖花。”萧理站在他家门口喊我。
我还没开口,就听见二婶在屋里嚷嚷:“小兔崽子,你跟他混什么混,今年的高考试卷可做完了?新鲜出炉的也没看你认认真真分析。天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搞些乌七八糟的,也不怕你老子回来敲你!”
我惊叹于她怎么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不嫌累吗?
萧理仿佛没听见二婶说的,还在等我的回答。
“明天不去。”我淡淡说。
二婶明摆着不想让萧理和我走得太近,明里暗里都是在说我影响她家萧理的成绩。我从来没有要求过萧理做什么,是他主动的。
我不明白萧理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前他可没少说过我的坏话,给我难堪。最近,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他走到我跟前,说:“是不去,还是不想和我去?”
“都有吧。”我也是够直接的。
这没什么,我反正也不怕得罪他,得不得罪他,他和二婶都不会少给我气受。
“萧束!”他大喊着,“就是因为我妈说了难听的话?”
我转身要走,不想跟他来一场辩论,那毫无意义,明天我已经答应了去见安医生。
他拽住我的衣服:“你就这么矫情?跟长辈计较什么?我妈只是嘴上说说,没有恶意。我不是已经帮你卖花了吗?”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随便施舍的一点恩惠就能够当做肆意妄为的筹码了吗?杀了人,说句对不起就能完事了吗?伤口是需要时间恢复的,而且再恢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将我的手腕攥得生疼,我越想越气:“我矫情?我计较?我不该冲长辈发脾气?我奶奶就不是她长辈了吗?”这是我第一次和萧理争论,向二婶一样尽力说了一长串,但终究是我道行太浅,比不过二婶。
萧理没想到我会反驳他,似是吃了一惊,松开我的手,重新打量我。我不能承受他的审视,因为我外强中干,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奶奶扶着门框出来了,我急忙走过去扶着。
“奶奶。”
萧理还算有心,还知道和我奶奶打招呼。
“小理来了。”
“小束,你去把厨房里的苦菜馍馍拿两个给小理吃,小孩子之间要和和气气的。”
奶奶看着我和萧理,就如同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带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亲得不能再亲了,不应该如仇人一般见面分外眼红。
事实上,我们早已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心底有属于自己的认知,是非对错我们都能拎得清,唯一不同的是我们所站的立场,利益的取舍左右着我们去选择。
有些事发生就是发生了,谁都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