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再吭声,裴知行侧过头,滚烫又带着挑衅意味的喘息拂过她耳畔:“……你怎么不继续念了,玄儿?”
为什么这个时候又开始喊自己的名讳了,方才明明还是装作不熟的样子,李玄玄紧紧闭上眼,不听,不说,不看。
感官封闭后,黑暗中唯剩裴知行带来的触感,伴随着他的游姿,无比清晰地,一下下朝她袭来。
李玄玄忍不住又叫了一声,羞耻心让她快要哭出来,尾音转而化作一阵绵软的呜咽。
裴知行动作微微一顿,接着他放慢了速度,嘴唇靠在她耳廓上,轻轻摩挲:“没事的,玄儿,这里离岸边还很远,没有人会听见,你无需这样压抑自己……”
他的声线变得异样温柔,像是安抚,又像是在引诱,李玄玄此刻却更宁愿他用之前那欠打的语调与自己说话,她死劲摇摇头拒绝,并骂道:“你给我闭嘴!快点游!”
湖水就像是一张柔软的床将她托起,李玄玄被恰到好处地夹在湖水与裴知行之间,如同置身云端。
也不知是在意后变得更加敏感还是他故意这样做,方才只是不经意地碰到,现在几乎每一次都能准确擦过,再次出声前,她一口咬住了他肩头的衣料,小声呜咽。
这种克制的出声简直比刚才那些冷不丁的叫唤还要磨人,裴知行今日算是彻底见识到了温香软玉的厉害,他抬头看了眼远处含凉殿遥不可及的火光,心中竟然生出此刻就算死在这也值当的荒唐想法。
李玄玄满脸通红,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随着裴知行加快的速度,一种如湖水灌顶般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身体某处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束缚,于是连忙开口道:“停下,让我缓一会。”
岂料裴知行根本没有听,依旧保持着游姿向前游去。
他每次游动时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李玄玄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她拍打着他宽阔的脊背,几乎是带着哭腔命令道:“停下!裴寂!你给我停下。”
“放松一点,玄儿,你抓太紧了。”
“再忍耐一会好吗。”
冲击又一次袭来,李玄玄大睁着眼,夜空中明月清晰的边界忽然间变得模糊不清,理智的弦这一刻终于挣断。
与此同时,浑身伤口处都泛着苏麻,两只手腕微微一牵,被发丝切断的手筋已然重新长好。
这才是涂山烨妖血的真正恢复力。
涂山烨从未告诉她如何使用妖血,只是现在想起来,他每次鲜血淋漓地爬回来,说什么都要拖着伤残的身子去小娘子家里厮混一夜,第二日便能恢复如初,原来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鼠二郎用她的血入药,也是这个道理?
李玄玄动了动手指,伤口处被牵扯得还有些发疼,但手指已经可以活动了,她抬了抬手臂,放弃了想一巴掌呼他脸上的想法,无力地倚靠在他肩头。
裴知行就像是捧着一朵盛开的莲花,小心地将她托在水面。这朵娇艳的莲花方才因他而绽放,此刻正在他手中散发着馥郁的芬芳,露珠顺着花瓣弯曲的弧度流进湖里,勾人夺魄,他却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唯恐它柔嫩的花瓣会瞬间枯萎在自己面前。
见她渐渐平息下来,他小心地问道:“……玄儿,你还好吗?”
李玄玄心中冷哼,好,好得很,无非是被人轻薄完后顺带疗了个伤。没错,他就是药,把他看作是药就好了,上次自己医好了他,这次他医好了自己,自己并没有吃亏,生死攸关,这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已,没有什么好丢人了。
她抬起脸瞪着裴知行,虚张声势般提声问道:“你怎么停下了?”
见她没有继续追究自己,裴知行提起的心终于放下,身体也越发觉得虚浮无力,他喘了口气,道:“我也没有力气了,需要缓一会。”
“没力气?你会没力气?”李玄玄回头看了眼远处的火光,依旧离他们很远,遂不满道:“这才游几步路就没力气了?你到底行不行?”
裴知行看上去大受打击,脸红得快要沁出血来,他结结巴巴地辩驳道:“方才可一直都是我在出力,怎么你都能缓,我就不能缓了?谁······谁说我不行的,我只是第一次······第一次带着人游。”
结实有力的手臂朝水下一捞,便将李玄玄整个人从水中抬起,他仰起脸,湿漉漉的眸子希冀又乖巧地看着她:“那······那我们······继续?”
李玄玄坐在他的手臂上,感到几分恍惚。
她第一次见裴知行露出这种表情,她在茗园中养了四只细犬,其中一只名叫阿南的细犬最得她宠爱,而裴知行此刻的表情简直与阿南乞食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让人不忍拒绝。
见她没有回应,裴知行又贴近了些,抵着她的额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哑声唤道:“玄儿······”
一种熟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是要开始撒娇了!方才那云里雾里的感觉还未从身体中完全消散,理智的弦又要再次崩塌。她感觉,若是这会头一昏答应了他什么东西,后果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心中不断默念,他是药!他是药!自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就不需要药了,对!药渣是该被丢弃的。
李玄玄别过脸,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道:“我们得换一种方法游回去。”
“但那样更快一些不是吗,你还有什么方法。”裴知行又凑了过去,语调里的不甘已十分明显:“下次,我一定能游得更久些······”
话未说完,便被手臂边哗啦一声鱼跃打断,裴知行不禁蹙起眉头。
广阔的湖面被急促的水流划出两道直线。
幌金绳将裴知行与李玄玄绑在一起,两端则被两条大青鱼衔在嘴里,大青鱼正飞快地朝岸边游去,利刃般的背鳍劈开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知行,你怎么不说话了?”李玄玄趴在他背上,见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顽心又起,忍不住张口揶揄道:“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下官没有什么不开心的。”裴知行沉闷的声音在身下响起:“只是长公主早该想到这个办法,省得叫下官白费力气。”
李玄玄乐得咯咯直笑:“你的力气没有白费,多亏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裴知行轻哼一声没有回话,耳尖却变得通红。
嘈杂的声音传来,远远地可以看见一群人正举着灯笼火把站在岸边,还有人站在水里搜寻。
“幌金绳,回来吧。”李玄玄唤道。
幌金绳立马松开了他们俩,重新缠回李玄玄胸前。
那两条大青鱼还围在李玄玄身边摇头晃脑,不舍离去。
李玄玄拍拍它们冰凉的脑袋:“快走吧,离岸边远一些,日后莫要贪嘴,免得被人抓了做下酒菜。”
大青鱼这才渐渐隐入湖底。
裴知行将她打横抱起,向岸边趟去。
才走了几步,便听见岸边的嘈杂声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弦震,不禁停住脚步。
他对声音极其敏锐,尤其是各种兵器发出的声音,侍奉在贵主身边的那个叫白椿的道童尤为擅长机关造物之术,他曾造出一把名为狻猊的大弓,能射中三百步开外的距离。
拉动那把大弓需要十石的臂力,除了自己,贵主身边就只有一个叫作红炙的刺客能拉动它,方才那一声弦鸣就是红炙在提醒自己,她要开始动手了。
而红炙在的话,另一个擅长隐踪匿迹的刺客青蜂一定也在场。
贵主只在刺杀三品以上官员时才会派出青蜂红炙以确保万无一失,裴知行紧了紧抱着李玄玄的手臂,面色苍白。
我早就说过,你去做什么之前应该先和我说一声的。
* * *
距太液湖边两百步开外,两名身着黑衣的男女正借着太湖石的遮挡低伏在石堆上,男的浓眉大眼,身量瘦削,腰后挂着一把小臂长短的障刀,女的样貌艳丽,梳着双螺髻,贴身的夜行衣将她的身材紧缚得凹凸有致,令人吃惊的是,她手持一柄比她身量还长的大弓。
大弓的弓弦还在微微颤抖,红炙等了一会,单膝跪地,抬手将后背箭囊里的一支雕翎风羽箭架在弓上。
青蜂道:“方才兴庆宫的方向射出了赤色烟火,圣人已经醒了,还有杀她的必要吗? ”
红炙自顾自地拉动弓弦,道:“你忘了贵主的命令吗?能从这个湖里走出来的人,只能是少主一人,任务虽然失败了,但只要杀了她,少主回去也好交差。”
青蜂轻笑一声,半开玩笑道:“我看你就是看不惯五少主怀里抱着别的女人。”
红炙柳眉浅浅皱起,她鄙夷地斜睨了他一眼,道:“少主不会留情于这种小娘子,不然早就娶了萧阁老家的千金,他心里从来就只有贵主一人。”
她锐利的目光看向李玄玄,唇角含笑,手臂一收便轻松拉开张力十石的大弓:“我还没射过正一品的长公主,也不知她的骨头是不是与那些宰相一样的硬。”
红炙张弓等了许久都没有射出那一箭,青蜂站起身朝远处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