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连察觉到她往后瞥了一眼,也跟着转过头去,可惜被易靖荷眼疾手快的扳了回来,宴连有些发懵,这是做什么?他仔细打量了她的神色,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戏谑。
她掸了掸男人肩上不存在的灰尘,纤细白嫩的手指拂过他的领带,替他整理衣服,满是亲昵。
“宴总,我们这样,被姐姐知道了,她不会生气吧?”
空旷的地下室回荡起甜腻的嗓音,女人听到自己刻意夹着的声音,自己都没忍住颤了两下。
宴连挑眉,这是整的哪出?不过送上来的福-利,不要白不要。
他一把抓住女人捣乱的小手,大掌扣住她纤细的腰肢,迫使她的身体紧贴他。
宴连摩挲着易靖荷的手腕,感受着微微的脉搏跳动,“怎么会呢?我的太太一向大度,我心尖上的人,要是这点气量都没有,还做什么宴太太。”
男人的眼中透着笑,并没有出现她预想中的慌乱。真是让易靖荷没想到,往常都是按规矩办事的人,此刻竟然配合她闹着玩。
“毕竟,你可是我的宝贝。”男人的声音不似往常那般冷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种情话,反而更惑人心神。
易靖荷不由得愣了一会,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谁说这男人演技差的,这演技可太好了,妥妥的奥斯卡影帝。
只是不同的人,听了却是不同的心境。
宴连的声音不大,但是空旷的地下室,足以将他的声音传到姜青曼耳中。
她紧靠着柱子,透过衣服感受到柱子冰凉的温度,却不及她心中万分之一的凉。
姜青曼贝-齿紧咬,似要将一口银牙咬碎才甘心;指尖狠狠地攥紧,精心修剪的指甲扎入掌心中,折断了她也毫无知觉,温热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她从没想过宴连那般克己守礼的人,居然会金屋藏娇。她千算万算,算到了他对他太太没有感情,算到了他身边除她以外再无别的女人,算到了以为他一心只想做事业,无心情爱。
没想到一切都是她以为,她那么敬仰、那么喜欢的人,不是没有柔情的一面,只是她没有资格见到。
又一次目睹老板跟太太的恩爱现场,唐特助非常有眼力见的转过身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易靖荷使劲抽出自己被握紧的手,双手勾在宴连的脖子上,将男人的脖颈摁下,话语中的热气落在他的肌肤上。
“那要是被姐姐发现了,在她跟我之间,你选谁呢?”
“家花哪有野花香,你说对吗?”
探出头来的姜青曼看见这一幕,差点没绷住,要不是理智尚在,她真的会一把冲上去,将两人分开,摘下那女人的口罩,再狠狠地抓花她的脸!
唐特助听见宴连的回答,一脸没眼看的闭上眼。
骚,真的是太骚了!没想到一本正经的老板在太太面前是这个样子,这让他以后还怎么正视他!
别说唐特助跟姜青曼接受不能了,易靖荷也被吓得不轻,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本来以为自己能轻松拿捏,但是没想到,努力果然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她干笑道:“呵呵...宴总果然是最疼我的,我饿了,我们快回家吧。”
话音刚落,就像有狗追似的,她也不需要宴连扶她,自己麻溜的就上了车。
怀里忽然空落落的,宴连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是易靖荷显然不想演戏了,他也就陪着收场了。
只是他略微侧过头,看着不远处的柱子,若有所思。收回目光,上了车。唐特助恭敬的目送他们离去。
回到半山老宅,吃过晚饭后,易靖荷在楼下陪着家里几个老人说说话,宴连上楼收拾行李,准备回江南景苑。
他环顾一圈,确定没有落下什么,视线扫到床头柜时,顿住了。
宴连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终于迈开腿,拉开抽屉,取出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虽然这个发夹看外观就很有年代感,但显然主人有在好好爱护,看起来就和新的没什么两样。
他取出发夹,粉色的发夹与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形成强烈对比;男人望着发夹,眼神柔和,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
“这孩子的画画天赋是我目前看到的人里最厉害的。”中年的陈于崇一脸满意的看着豆丁大的季言,露-出赞赏的微笑。
季父季母四目相对,两人眼中的喜悦都快溢了出来,季父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季言推到陈于崇面前,恭敬又小心翼翼的说着:“那就麻烦您多教教这孩子了,小言年纪小,有些怕生,但是他绝对听话。”
陈于崇弯下腰,递给小季言一颗糖果,和蔼着说:“小言,要不要跟我学习画画呀?”
小季言怯懦的看着面前的糖果,又看看陈于崇,转头有些期待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
见到父母微笑点头,小季言才双手接过糖果,坚定地点点头。
陈于崇也慈爱的摸了摸小季言的头顶,带着他去认识各种颜料。
在陈于崇的调-教下,小季言进步神速。因为接触了喜欢的事情,他的性子也开朗了许多,这天,季父季母为了锻炼他的胆量,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小言,你看颜料店就在对面,爸爸妈妈就在这边等你好不好?”
季母轻声细语的劝说着小季言,小季言看了看马路对面的颜料店,再看了看身边的爸妈,默默拉住了季母的手。
季父季母颇为头疼的对视一眼,季父蹲下身,双手按住小季言的肩膀,语重心长:“小言,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去买个颜料而已,不要害怕,爸爸妈妈就在这里等你。”
小季言歪歪头,不解道:“可是爸爸妈妈跟我去买颜料,也不影响我成为男子汉啊。”
季父被小季言说得哽住,“哎呀,你这孩子......”
季母适时拉住了他,给他使了个眼色,孩子长大了,要跟他讲道理才行。
“小言,你总要长大的,爸爸妈妈总不能去哪都带上你对不对?爸爸妈妈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好吗?”
小季言思考着妈妈说的话,似乎也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小手松开了拉着季母的手,打算往颜料店而去。
季父季母看着彼此,相视一笑。
这时刚走出两步的小季言回过头来,反复确认:“你们会在这里等我回来的对吧?”
季父季母连忙点头,“当然,你买完颜料再出来找我们,骗你是小狗。”
小季言这才放心的去到马路对面的颜料店,对着颜料店的门踌躇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看父母,见他们真的待在原地等他,看见他望过来,还给他加油打气。
见此,小季言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颜料店的门。
“欢迎光临。”
“白色,柠檬黄,紫丁香,天蓝,香苹果,浅绿,除了白色要十支,其他都要三支。”
小季言抬头看了店主一眼,立马就低下头,嘴里噼里啪啦念出自己想要的颜料。
店主被小季言这竹筒倒豆子的话语,说得一愣一愣的,差点没记住。
他挠挠头,复述了一遍小季言要的东西,见小季言默默点头才去给他拿。
终于把话说完的小季言也松了口气,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嘛。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垫着脚尖,心情颇好的摆动着身子。
“吱——砰——”屋外传来一阵刺耳的滋啦声,随后是重物倒地的声响。
小季言没有在意,只想着快点把颜料拿到手。匆匆接过颜料,等店主给他找好零钱,小季言将零钱往小兜里一塞,屁颠屁颠的就往门外跑去。
门外车辆喧嚣,群众围了一层又一层,消防车与救护车的笛声越来越近。
对面应该站着爸妈的地方没有看见他们,取代的是一辆重型卡车侧翻在地,许多人围在那边,手忙脚乱的在说些什么。
小季言上前两步,有些迷茫。发生什么了,爸爸妈妈呢?不是说他们就在对面等着吗?
路过的人险些将他撞到在地,幸而店主出来看热闹,拉了他一把,才幸免于难。
“小朋友,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回家找你爸妈吧,前面路口发生车祸了,你一个小孩子别去看。”
“车祸?”
小季言茫然地重复着店主的话,前面的路口发生车祸了,可他爸爸妈妈就在那边呀......
爸爸妈妈说了在那边等他就一定会做到,他要去找他们!
小季言捏紧了手提袋,甩开店主拉住他的手,朝对面飞奔而去。
“让开,我要过去,让开。”
小小的身影努力穿梭在人群中,可是他还那么小,怎么能挤得过身强力壮的大人们。
“哎...你这小孩,别挤啊。”
“谁家的孩子,这么血腥的场面你别看。”
“救护车来了,快让让!”
救护车的警笛音越来越近,将车停在一旁,医护人员快速的将担架抽开,迅速地挤进人群中,抢救患者。
小季言离得太远了,没能跟着挤进去,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医护人员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原本围紧的人群纷纷向外散出一道口子,人们的交谈声也从里向外传出。
“可惜了啊,听说是一对夫妻,在这边等孩子的,没想到有个大货车转弯,司机好像疲劳驾驶,迷迷瞪瞪的没注意,一下子急刹,整个车身侧翻了,当场人就没了。”
“哎哟,造孽啊!两夫妻都没了,那孩子怎么办啊?”
“谁说不是呢,太惨了。”
两夫妻,等孩子。
这些大人的话传到小季言的耳朵里,他瘦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不...不会的,爸爸妈妈不会这么傻的,看见大货车,肯定会躲开的。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人群里出来,担架上的人已经盖上了白布。一只白皙的手垂了下来,刺目的红流淌过手腕,顺着指尖滴落,掉落在尘土里,变为深褐色的泥点。
那露-出衣服一角上的蜻蜓袖扣,是早上小季言夸妈妈衣服最好看的点睛之笔。
他瞪大了双眼,红红的眼眶,却干涩得没有一滴泪。
本来急速加快的心跳也渐渐平复下来,紧握着的手提袋在这时松开,颜料洒满一地,被推搡的人们踩来踩去,纯净的颜料搅混在一起,混着泥土、空气中的血腥气,那是世界上最悲伤的颜色。
「爸爸妈妈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
「骗你是小狗。」
爸爸妈妈没有骗他,他们真的在原地等他。但,他宁愿他们做个骗人的小狗。
“坏蛋......”
小季言垂着头,早慧的他当然知道他失去了什么——他没有爸爸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