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郢和纪鸣柯回到沈府时,林书宴已经被安置在了芜新殿隔壁。
黎郢记得某人好像说过这屋子闹鬼,他转头看了纪鸣柯一眼,便听他说∶“他是猫妖,不怕鬼。”
黎郢全然不信,但也没有多问了,现下当务之急还是看看林书宴的情况怎么样,看他这样子,总不能真的被容公主一巴掌拍死了吧。
大夫施以针灸后,林书宴面色好了些许,黎郢上前询问,大夫却是摇摇头,“他的脉象分明是中毒,但这毒……臣说不上来。”
“哪有没有什么法子去解?”黎郢有想过这毒是否是容公主所下,但他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容公主这种性子真要治林书宴,要么是让他死,要么直接给他绑了,定不会使这种手段。
大夫仍然摇了摇头,“臣尽力了,王爷还是另请他人吧。”
纪鸣柯颔首示意他可以退下了,随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瓷瓶递给黎郢,黎郢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救命药,二话不说接过来后,取出药丸塞到了林书宴嘴里,给他灌水后又扶起来坐着随后抱着头摇晃了两下,林书宴被这么一折腾直接呛的睁开了眼,感觉到嘴里一阵苦涩后,方才把药咽下去,黎郢见状本来还在暗喜人终于醒过来了,刚想问他些什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晕了过去。
黎郢回头看了纪鸣柯一眼,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立马撒了手,“不好意思,这招用习惯了。”
“……”
纪鸣柯叫来几个下人看守,随后转身出了房间。
深夜,黎郢起身解了绑住自己双脚的绳子,欲要出去找地方解手,路过隔壁房间时,却闻见里面隐约传来痛苦呻吟的声音,随之便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板的声音,黎郢反应过来推门而入,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朝着自己的方向艰难爬行。
若非借着外面亮光看清这是林书宴,黎郢真的会被吓一跳,甚至会把眼前的人当成鬼来暴打一顿。
黎郢长舒了口气,进去将烛灯点亮,这次他才看清楚地板上甚至还有血,
“我去!”黎郢见此惊呼一声,凑上去将人拽了起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林书宴胳膊上大小不一的抓痕以及挠出血了的手指。林书宴仿佛忍着什么极大痛苦般,将黎郢一把推开,随后在地板上滚了起来,又伸手去挠、去掐自己的胳膊,黎郢看不下去了,扑上去就给人一把按住,“林书宴,别挠了!”
林书宴恍若没有了自主意识一般,此刻连眼前人是谁都分不清了,嘴里一直喊着痛,又突然一口咬在了黎郢的手腕上,这猝不及防的一口痛得黎郢惨叫出声,随后才立马腾出另一只手给人打晕了过去。
黎郢将袖子卷起来一看,手腕都被咬出了血,感觉林书宴再用力一些,可以直接给他的肉要下来,更甚者说能将他手腕上的血管咬断,他倒吸一口凉气,捂着手腕站起来,待痛意稍稍减了些许后方才将人拖到床上去。
“黎郢。”纪鸣柯走进来,扫视了二人一番,“出什么事了?”
黎郢一手叉腰,很是无奈道∶“别提了,我一进来就看见这家伙在地上爬,还给自己胳膊挠成这样。”他说着将林书宴两只胳膊的袖子掀开,“你看,也是下得去手,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情况,能给他痛成那样。”
“还得等着他醒来才好说,但是这家伙这样子清醒的过来嘛,别到时候又乱咬人或者又去伤害自己。”毕竟这人还是他的的任务对象,他不可能放任他自生自灭,黎郢心想着,忽然察觉到纪鸣柯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手腕上,他双手一摊解释道∶“别看了,手腕都快给咬断!”
“你去处理一下,这里我来就好。”纪鸣柯移开眼。
黎郢也不推辞,自己手腕确实还疼的很,“那就交给你了,刚好我还想去解手的,这家伙刚刚差些给我吓尿了。”他说着就先离开了,解完手后,才去给自己手腕草草地包扎了几下。
他在芜新殿中躺着,本来快要入梦了,却听见隔壁传来了林书宴的惨叫声,顿时给黎郢吓清醒了,一点睡意都没了。
纪鸣柯几乎在天亮才回来,一进屋,就见黎郢顶着黑眼圈撑着脸坐在那里,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你做了什么,大半夜的,林书宴叫的那么惨。”黎郢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纪鸣柯摇摇头,说自己没做什么,只是想办法诊断了他的病情而已,闻言,黎郢倒是好奇诊断结果是否与之前有不一样。
“中的蛊毒。”纪鸣柯答道。
“蛊?”黎郢甩了甩头,尽量保持清醒,“是哪一种?”黎郢在书上曾见到过有关蛊的记载,但那时只是当作一点故事书看看而已,没想到现在还真遇上了。
“是金蚕蛊。”林书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他扶着门框,艰难走进来,眼看快要跌倒在地,纪鸣柯眼疾手快地拽住他,将人拽到凳子上。
黎郢与纪鸣柯对视了一眼,随后开口继续问道∶“这种蛊怎么说?”
“一旦毒发,胸部腹腔剧痛难忍,浑身如蝼蚁在啃食,肚子也会渐渐肿胀宛如一个球,过了七日就是死期。”林书宴解释着,眸中黯淡无光。
黎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既能下蛊,便应该有解法。”但林书宴却是连连摇头,说这毒无解,只能将刺猬身上的尖刺磨成粉后冲水服用,以此来暂时安抚体内的蛊虫。
“那你现在是已经服用过了吗?”黎郢见他虽然还是很虚弱,但至少面色没那么苍白了。
林书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向纪鸣柯,这才缓缓开口,“我没有服用,是王爷……抱了两只刺猬扎我身上。”
“这也行?”黎郢忍笑着捂嘴轻咳了两声,林书宴看出来了,说自己不介意被笑话,“不过我也没想到这方法有用,只是需要受些皮肉之苦。”
纪鸣柯也是够损,不过也幸好他能找到法子暂时安抚林书宴体内的蛊虫,不然这人他感觉等不到七日就要死在沈府了,但话说回来,这并非长久之计,总不能林书宴体内蛊被催动一次,他们就抱两只刺猬去扎他吧。
“我就不信没有解决法子,谁下的蛊,我们找他去!”黎郢决定要帮他解蛊毒,好歹也是要被推上飞烟国皇位的人,别上去没几天就驾崩了,于是继续追问他,“快说,谁下的蛊?”
这一问后,林书宴却是久久不肯开口,急得黎郢没有了耐心,催促他实话实说,但到最后,林书宴只是说了一句“我不能告诉你们”。
“好。”黎郢觉得他是没救了,死到临头了还要隐瞒些什么,于是打算将人“请”出去,“你既不肯说,那便是能忍了呗我们也没有帮你的必要了。”
林书宴见此,站起身来,随之双膝跪在地上,恳求道∶“我没办法,我不愿意你们去寻那人。”他咬了咬牙,双手紧握成拳头,“我虽然怨恨他,可是我同时又感激他。”
二人不知道林书宴口中的“他”是谁,但听人这般说,也不再继续追问。
“起来。”纪鸣柯也是有些束手无策,他也不习惯被人这般行跪,可林书宴偏偏不听,对着二人磕了个头,很响的一声,“我求你们,阻止容公主,不要让她去刺杀皇帝。”他说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纪鸣柯一口回绝,他已经答应了容公主,不可能出尔反尔,况且,容公主手中有他想要的东西。
就在林书宴以为黎郢也不会帮自己时,他却答应了,“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仍然是许久的沉默,黎郢这次只是静静地等待,一直等到了他开口,“如果是你,你也不希望心上人去送命吧。”
黎郢愣了一下,林书宴说的确实没有错,皇帝昏庸残暴肯定不是一时的,如今还能待在这个位置上,肯定是有些手段的,说不定是个老狐狸,而一个公主得手的几率能有多大,况且与皇帝抗衡的后果,无论输赢她要么入狱,要么死路一条。
“我不想她有危险。”林书宴又转头看着纪鸣柯,再次祈求道∶“所以,求王爷别答应她。”
“已经答应了。”纪鸣柯淡淡道∶“我会协助她进行计划。”
“王爷……”林书宴还想继续劝说,但黎郢知道纪鸣柯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于是伸手拍了拍林书宴的肩膀,告诉他∶“我改变注意了,我会帮你,但若是到后面我发现你不对,我就不会站在你这边了。”
黎郢将林书宴拉起来,给人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回头就见纪鸣柯出去了。
“王爷是不是生气了?”林书宴握着茶杯的手不断摩挲着,黎郢也知道这样是跟纪鸣柯对着干,但他有自己的想法,于是无奈叹了口气,一挥手,“不用管他,我们聊我们的。”
后来,林书宴便同黎郢讲起了自己与容公主相识相知的那些事情,黎郢也刚好闲来无事,就当是听故事了。
林书宴初次见到容夕时,身为猫的他叼着一条鱼经过,却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四公主”,随后便传来了女子的讥笑声,他立刻躲了起来。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正觉得莫名其妙时自己竟然被她发现了,容夕正在气头上,看见这猫总觉得他也在嘲笑自己,便将他赶跑了。
第二次他化为猫形潜入了打听许久的故音宫,上次被揍他自然不满,便出现在她面前,故意突然化人形,喊了一声“四公主”,她并没有觉得惊讶或者害怕,反而突然恼怒,反手给他揍了一顿,并大叫道:“不许这样叫我!”
后来他才知道容夕不喜欢被人这样称呼,因为她不受宠,其他郡主与贵妃总嘲笑她,说她哪是什么四公主,分明就是“死公主”,他们借谐音来嘲讽她,或许有人觉得无需在意,但容夕不这样觉得,自己再不受宠也是公主,她受不住这般气,一夜之下让人都称她为容公主,但凡有叫错的人,她直接就是一巴掌,根本不计后果。
林书宴时常去找她,时间久了,他们便在一起了,却在几个月前闹翻——容夕想杀掉皇帝,林书宴死活不准,反而与容时依经常见面,容时依乃是飞烟国大公主,虽然是容夕姐姐,二人却是水火不容。
“你这就是渣男行为了。”黎郢毫不留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林书宴不知道什么是渣男,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形容,于是解释道∶“我和容时依有交易,纸条藏在桃花糕里掩人耳目罢了,至于她说的我们抱在一起。”林书宴摇头,“我没有抱过她,当时只是错位被阿夕瞧见了,我同她解释过,但她只相信自己所见的。”
黎郢能够理解容公主,“有句话叫做‘眼见为实’。”但林书宴不这样认为,“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是实。”
林书宴继续道∶“王爷是真吗?大公主是真吗?皇帝又是真吗?”
听见这话的一瞬间,黎郢蓦然睁大眼看着林书宴,这家伙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是不是识破了纪鸣柯的身份,那后面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
黎郢想着,便见纪鸣柯手中拿着一个帖子走了进来,随后递给了他。
黎郢接过仔细看了看,名单上自然不缺容公主的名字,他问林书宴∶“你可知两天后是容时依的生辰?”
林书宴点头,“但是这场宴会皇后与皇帝不参加,大公主并非什么好角色,手段一点不比皇帝差。”
黎郢若有所思勾了勾唇,“好一个生辰宴,分明是专为容公主准备的一场鸿门宴,最不受宠的公主死于大公主手下,最多就是让她背一个罪名,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不仅皇帝不会说什么,大公主还能安然无恙。”
林书宴当即道∶“她不能去。”
“那就拦住她。”黎郢心中已经有了个粗暴的计划。
林书宴闻言,试探问道∶“绑了?”
黎郢点了点头,“没错。”
纪鸣柯死死地盯着二人,眼眸深得如潭水,黎郢并非没有注意到,他猜到这一次纪鸣柯也会选择去帮助容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