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金拆开荷包,里面装着一张字条,字体只能称得上工整。
“帝姬,您真信她吗?”
石榴在一旁问道。
石榴的姐姐叫芸娘,她们姐妹俩自小相依为命,石榴不忍心姐姐辛苦,自愿进宫当了奴婢,如今侍奉帝姬,每个月也能得到不少银两,除了一些自己花销的,就送到宫外,日积月累下来,芸娘就用这笔银子开了个糕点铺。
“我相信她,况且,就算她骗了我,或是向蔡鞗告密也好,我又不会损失什么。但是,她说得是真的话,把她放在那里,我就能随时知道蔡家的情况,总归我不会亏。”
石榴点点头。
见福金将纸条烧掉,她高声喊小宫女进来梳头。
今日便是宋徽宗要去金明池赏阅争标赛的日子,届时妃嫔、公主、文武百官皆伴驾随行。
石榴一早就将福金喊了起来,今日可容不得帝姬任性,总要好好打扮才是。
小宫女们一左一右将福金的头发挽起,给她戴上那顶看着金光璀璨华贵异常,实际重的能压死人的金冠。
又在眉心、侧脸和梨涡处装饰上珍珠。
福金看着她们轻轻地呵口气,将珍珠黏在自己脸上。
这是北宋有名的呵胶,用鱼鳔熬制而成,只要呵气就能粘贴,遇热水溶解,很是方便。
等到她困得差不多快睡着了,小宫女们终于画好了妆,石榴取来几件大袖衫和罗裙。
“帝姬,您要不要挑一条,都是绫锦院刚送过来的。”
“就这两个吧。”
福金随手指了两件,浅浅的天青色,看得人心情舒畅。
这些衣服要是没有宫女们帮忙,她是一点儿也不会穿。
“五姐!收拾好了吗!”
石榴刚把玉坠子给福金挂上,赵瑚儿就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
“看把你开心的,你上回不是都去过一回金明池了吗?”
“才不一样呢,”赵瑚儿坐下来,翘起脚一晃一晃的。头上扎着的揪揪跟着她一起摇晃。
“这次父皇要在金明池赏阅争标赛,到时候还能看到水秋千和水傀儡,然后我们就可以去宝津楼看百戏,每一样都可好玩了!”
“行了,看把你开心的,还有吗?”
“而且,我听四姐说,这次三哥开水秋千赛,贺庭之也参加呢,他上次参加是好几年前了。今年三哥都没指望他会来,真是没想到。”
两人边说边上了马车,赵金罗早就坐在了马车里。
“父皇的车架已经出发了,我们跟在王贵妃后面就行。”
金罗拍拍垫子,给一人递了个酥糕。
“先垫点,等会儿吃饭还早着。你俩刚才聊什么呢?”
赵瑚儿抢着答道,
“说贺庭之呢!他这次竟然参加水秋千了!”
“他啊,三哥也说奇怪呢,以前年年喊他,年年不应。今年本已喊上蔡鞗,结果临到头又推了。三哥正愁喊谁,贺庭之找过来说他想参加。”
“是不是为了辣嘎娘纸啊?”赵瑚儿边吃边说,塞得满嘴都是。
金罗一把揪住她脸蛋。
“你是不是又偷看话本了?竟然说出这般话,好不害羞!”
福金看她被扯得乱叫,不由哈哈大笑。
“看什么话本子呢?也不同我分享一下。”
“四姐四姐!别扯,疼!”
赵瑚儿揉揉自己的腮帮子,嘟嘟囔囔道,
“那我跟你说,四姐又要掐我了。”
“嘿,你还怨上我了,你不说,就不怕我掐你。”
福金举起拳头佯装威胁。
“哎呀,就是上次去会仙楼,我觉得那个剧班子的戏甚是好玩。走之前,我就让葡萄问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剧了,那个班主说,他们目前只排练了这一个,但是手上有几个别的剧本子,都是一个人写的,我就让人抄过来先看了。”
“如何?”
赵瑚儿凑过来,嘿嘿两声。
“可好看了!五姐你是不是也想看?”
福金捏捏她头上的两个揪揪,咧嘴一笑。
“那你今晚就让葡萄把剧本子送到福仪殿里。”
三人一路吵吵闹闹,终于,车架陆陆续续都到了金明池。
宋徽宗第一站是临水殿。
殿前已经立起彩棚,棚子下摆放几列矮桌,两侧站着威风凛凛的禁军护卫。
徽宗走上主座,他旁边坐着郑皇后,她是金罗的生母。
两人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面色黝黑的男人。
福金好奇的戳戳金罗,努嘴示意她看过去。
“那是谁啊?”
金罗压低声音,
“这是童太尉。”
童贯?童贯可是“北宋六贼”之一。
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朱勔和李邦彦这六人,被后世文人认为是导致北宋灭亡的罪魁祸首。
今日也不知能见到六贼中的哪几位,福金摸摸鼻子。
她想,如果有办法除掉这些人,是不是就能改变北宋灭亡的结果?
“四姐,我考你个问题,你给我指出来蔡京、王黼、梁师成、朱勔和李邦彦这五个人。”
金罗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哎呀,我没有~他们不是深受父皇宠信吗,我就是好奇都长什么样子~我要琢磨一下父皇的喜好。”
金罗听她发出怪声,举手投降,指了指徽宗下首第一位,一个颤颤巍巍正要落座的老年人,满头银发,一脸的老年斑。
“那是蔡相公,父皇应当最宠信他。若是你要嫁给蔡鞗,他就是你阿舅了。”
福金做了个鬼脸。
“至于你说的其他人,我不认识。”金罗回给她一个假笑,“别什么都来问你姐。”
福金还没来得及回嘴,就听到一阵敲锣打鼓声。
“咚咚——”
金明池上,四艘大船齐齐驶来。
士兵们站在船上舞龙舞狮,几架大鼓被敲得震天响。
两岸的百姓们见到大船驶来,纷纷发出欢呼声,一时沸反盈天。
福金从来没感受过如此场景,她怔愣地望过去。
只见大船后面跟着就是两座花船,正是用来跳水秋千的。
伴着鼓点,秋千高高荡起。随着荡到最高处,几乎与顶架横木相齐平时,两道人影从秋千上飞出,在空中翻腾几圈后,双双跃入水中。
百姓们高声尖叫起来,不少姑娘激动的将手中的鲜花扔向水中。
金罗也兴奋地拉起福金直蹦跶。
至于赵瑚儿,早就开始放声大叫了。
“原来是花样跳水。”福金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金罗被赵瑚儿吵得听不清,她按住动个不停的赵瑚儿,“别动了,母后看过来了。”
赵瑚儿撅起嘴,假装端庄。
“没什么,”福金摇摇头,转开话题,指向前面,示意两人继续看,“还在继续呢!”
赵楷和贺庭之两人擦干水珠,换上衣服。
“都怪你,我感觉今年砸向我的花都变少了。”赵楷埋怨道。
“就应该硬拉着蔡鞗来,这样我还是最出彩的。”
贺庭之充耳不闻。
两人走进彩棚,向徽宗行礼。
“父皇。”
“官家。”
赵佶捋了捋自己的美须,语气赞赏。
“不错,郓王跳得优美,明远很久没参加水秋千了吧,这么多年没见你跳,可有生疏?”
“回官家的话,是有一点陌生。”
“明远今年多大了?”
旁边的郑皇后突然问道,
“十八。”
“哈哈,明远,母后这是想给你说亲了。”旁边,一个穿着青色常服的年轻人接话。
他长得和赵佶很像,慈眉善目,看着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这是太子赵桓。
“太子说得是,明远可有什么心上人?若是没有,改天我邀了英国公夫人过来给你参谋参谋。”
“呃,”贺庭之有一瞬的迟疑,“臣没有什么心上人。多谢娘娘美意,只是臣觉得自己还未建功立业,这个,不...”
赵桓笑了,打断道。
“如今太平盛世,你哪里来得功业可建,难不成明远想科举入仕?哈哈哈哈”
“呃...臣...”
“母后,我还没娶王妃呢,你怎么不想着我?”
赵楷好大一个人,跪坐在郑皇后膝下,撒娇卖痴道。
郑皇后慈爱地拍拍他:“好好好,那就先给你选,之后再给明远选,你瞧瞧,就这还要和明远争。”
皇帝不忍入目。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赶快起来。”
底下,蔡京连忙拍起马屁。
“郓王今日这出水秋千,真可谓乍裂云光蛟尾坠,汴京城的贵女怕不是都抢着想做郓王妃。”
皇帝来了兴趣了:“就你会说,你这句倒是作得不错,后面让我想想怎么接。”
他沉思半晌,
“乍裂云光蛟尾坠,唔,忽翻雷影......虎躯悬。怎么样?”
底下众臣立刻拍手叫好,
“蛟尾,虎躯用得妙啊,这真是展现了郓王爷和贺世子的风采。”
有大臣说道。
“好了好了,走吧,咱们该去宝津楼了。”
徽宗笑容满面,后面众人乌泱泱地跟着他向不远处的一座小楼走去。
“三哥!”赵瑚儿猛地向前一扑,趴在赵楷背上。
“哎呦,你是不是又重了?”
赵楷托起她,掂了掂,看向福金。
“你上回还说我,你该看看你这妹妹,她才是又胖了呢。”
“三哥找打!”
赵瑚儿直接一拳头砸向他。
两人登时互相打了起来。金罗赶忙劝架。
趁乱,贺庭之走近福金,两人并行。
“帝姬今日怎么没对我喊打喊杀?”
福金哼笑一声,面露不屑。
“笑话,我何时对你喊打喊杀了?”
贺庭之转头看向她,眼神认真,语气却戏谑。
“怎么没有,你一来对我射箭,二来又在我的羊肉饼里放巴豆末,三来又在蹴鞠场里捣乱。我何曾说错了?”
“好小气的郎君,你既知道我认错了人,我也同你道过歉,怎么今日反倒翻起旧账来了?”
“不对,”福金突然反应过来,“我上次就觉得不对,过后倒忘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你羊肉饼里放巴豆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