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金藏在假山后面,石榴跟在她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帝姬,您真要这么做啊?”
福金回头,示意她小点儿声,
“没事,你放心好了!”
“可是那蔡公子......”
“嘘!你别说话!”
福金捂住石榴的嘴,矮下身子,看向前方。
不远处,赵瑚儿跟三个年轻男人一齐走了过来。
三人中,中间穿件红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福金认识,是她三哥赵楷。左边一人长相清俊,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衫,头上带了顶玉冠,气质十分儒雅随和;右边一人长了双狐狸眼,穿件颜色艳丽的紫色袍子,活像个漂亮姑娘女扮男装,正趾高气扬地说着什么。
福金想了想,据她所知,蔡京是个老奸巨猾的坏蛋,他儿子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个穿紫袍的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好的,估摸着他就是蔡鞗。
于是,她站起身,从石榴手中拿过一把长弓,干脆利落地朝着蔡鞗射出一箭。
“咻”地一声,紫袍年轻人微微侧脸,箭尾扫过他,直没入四人身后的标靶中。
“谁啊?!”
赵楷大喊道,他身后跟着的侍卫急忙上前。
大宋承平日久,重文轻武,作为皇子的赵楷,武功骑射并不如何。突然见有利箭射过,把他吓了一跳。
那儒雅的贺家公子也是被吓得一个躲闪,还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长袍,直接摔了一跤。倒是蔡鞗,福金没想到,竟还有个好胆量,箭锋直朝他去,他却不慌不忙地回看向她。
赵瑚儿因早就知道姐姐的计划,有了心理准备,见赵楷喊嚷起来,她忙说道:“哎呀,三哥,是五姐!”
赵楷转头见是福金,松了口气。
一边喊人将贺公子扶起来,一边对着福金不满道:
“五妹,怎的这般调皮?这里岂是你射箭的地方,若是伤了人该怎么办?”
福金晃着长弓跳下假山,满不在乎。
“三哥哥,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我特地将这块儿圈了起来,就是没让人进来,谁料你们竟然直愣愣地闯进来了?”
赵楷素知这位妹妹脾气不好,又兼得父皇宠爱,有时蛮不讲理起来,连父皇都招架不住。见友人并未受伤,只好求饶道:“好好好,是哥哥的不对,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射箭了?”
“爹爹马上要来观诸军百戏,我见宫女们近日都在练习马术骑射,我也想为爹爹献艺。”
“胡闹!”赵楷板起脸来,想到这妹妹吃软不吃硬,又放软了口气,“你是何等身份,岂是要你干这些的?还不快向蔡公子和贺公子赔罪!”
福金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我才不呢!”说完,拉着赵瑚儿就跑远了。
累得赵楷只好替她赔礼道歉,
“小妹脾气骄纵,两位多担待。”
紫袍年轻人看着福金跑远的身影,饶有兴致道:“茂德帝姬好身手,我倒是自愧不如。”
赵楷连连摇头:“她岂能和明远你的功夫相比,不过是三脚猫,随便耍耍。约之,你没被伤到吧?”
“哎,”那儒雅公子一摆手,示意自己无碍,“郓王爷,帝姬这女儿家家的,何时竟是学了武艺,这可不太好。”
赵楷有些尴尬,
时下女子多以娴静淑雅为美,福金自小喜欢骑射,被父皇说过几回后,她便偷摸着练习。这一个月来,安静了许多,赵楷还以为是因为要出嫁,所以收了心,却不想今日正被她未婚夫撞个正着。
“嘿,她也就是玩玩,当不得真。好了,约之啊,听说你前些日子作了首诗,何不念出来让我们品品?”
赵楷岔开话题,领着两人进了临水殿。
福金这边,见蔡鞗没被那一箭吓到,只好又使出一计。
她同赵瑚儿嘀嘀咕咕一会儿,两人带着石榴走向卖吃食的小摊。
不一会儿,便捧着几碟吃的进了殿内。
福金命侍从将吃食放到众人各自桌子上。
赵瑚儿跑向赵楷,抓起一块酥脆脆的饼子递给他,
“三哥,四姐姐!我和五姐姐又买了冷淘吃,三哥你不是说你想吃羊肉酥饼了吗?给!”
“哟,还记得你三哥爱吃什么,我还以为你这贪吃鬼自己就吃完了呢。”赵楷接过饼子,还不忘取笑一句,给赵瑚儿气得叽哇乱叫。
“好了三哥,你别逗她了。蔡郎君,贺郎君,二位请随意。福金,你把这壶酒......”赵金罗对蔡、贺两人客气道,转头看见福金,立刻气急败坏:“赵福金!”
福金放下手里的烤兔子,眨眨眼:“干嘛啊?四姐姐。”
刚烤好的兔子腿冒着汪汪的热气,上面撒了花椒、姜末,藠头和茱萸,闻起来辛香扑鼻,福金啃得满嘴油乎乎。
赵金罗恨铁不成钢地掏出块帕子递给她:“擦擦嘴!”
小声道:“你这一个月尽闹着不想嫁,前几日我还当你回心转意了,才答应把蔡郎君喊出来,没想到你打得是这个注意!”
说完用手狠狠点了点福金的脑袋。
“你可消了你那点小心思,你的婚事是父皇同蔡相公商议定的,你在这儿吓唬蔡郎君是一点儿用也没有。”
福金晃晃脑袋,拿过帕子擦嘴。
“谁说我吓唬他了,我就是这个性子。好了四姐姐,别生气,我去给那两人倒壶酒赔罪。”
她接过侍从手里的酒壶,倒出两杯酒,转身走到蔡、贺二人面前,
“蔡郎君、贺郎君,方才多有得罪,郎君们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我计较了。”
蔡、贺二人对视一眼。
毕竟是帝姬,纵使娇蛮任性,如今都已赔罪,两人就是天大的架子,也经不起帝姬的再三道歉,便从福金手里接过酒杯。
贺庭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倒是蔡鞗,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福金后,才慢悠悠地饮下那杯酒。
“好酒!”贺庭之畅快地大喊一声,“真是玉液盈杯香暗绕,浅斟......”
福金懒得听人拽文,直接插话道:“郎君们不吃点羊肉酥饼?这可是刚刚出炉的。”
“哦哦,好啊!”贺庭之拿起一块,尝了起来,“好美味,明远怎么不吃?”
福金就听那蔡鞗意味深长地开口道:“我近日胃气不和,食不得荤腥,约之你多尝点就是了。”
一旁的赵楷凑过来,嗅嗅鼻子,插话道:“哟,你们从哪弄得蔷薇露?”
“这可是五姐姐从父皇那里讨来的,”赵瑚儿嚼着根梨干,做了个得意洋洋地鬼脸。
赵楷面露羡慕之色:“不愧是你啊小五,这酒连大哥那儿都没有,也就你,能从父皇那里讨过来一壶。快!还不给我也来上一杯!”
蔷薇露是用萃取后的蔷薇花精油加入美酒之中形成,因精油制作困难,蔷薇露甚是珍贵,就连皇帝,一般也只在生辰时饮用。
“哼,”福金拿过酒壶,给赵楷倒上一杯,得意一笑,“怎么样,三哥哥,今日喊你出来玩,不亏吧?”
“不亏不亏,我的好妹妹,这一壶酒,可是让我知足了。约之,明远,咱们再来上一杯?”
蔡鞗摆手拒绝:“多谢王爷好意,不过我今日不大舒服,好酒无缘多饮。你们尽兴,不必管我。”
“约之,你看看这人,真是倒霉,这好酒好肉都吃不得,”赵楷嘴角抑制不住地笑意,佯装可惜摇头,“可怜哪,恭敬不如从命,约之,咱俩多喝点。”话音刚落,就给自己和贺庭之倒满了。
“喝酒怎能不配肉,郓王爷,我这儿还有羊肉酥饼,不来上点儿?”
“是极是极,五妹,你把明远那的酥饼拿过来!”
福金身体一僵。
这个姓蔡的,莫不是知道自己给他的饼子中加了巴豆末?
“好了三哥,吃什么吃,也不看看你都多胖了,喝点酒得了!”福金没管赵楷的要求,口气不好地撂下一句话,转身走回位置上。
赵楷深感委屈,这妹妹脾气一阵阵儿的。
他大声对着金罗问道:“我哪里胖了!四妹,我长胖了吗?”
“三哥,你......”
金罗还没张口,福金直接不耐烦道:“我说你胖你就是胖,你还想不想喝蔷薇露了?”
“好好好,你说得对。”一听这话,赵楷只好顺从,安分地和贺庭之喝起酒来。
金罗瞥了一眼福金,嘴唇微动,低声道:“你这滑头,又起了什么作弄人的法子?”
“我才没有呢。”福金夹起一块鸭肉,神态安然,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一壶蔷薇露喝完,这让赵楷喝起其他酒来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哎呀五妹,你都拿了瓶蔷薇露,怎么不给哥哥我多带一瓶呢?”
福金放下手里的花绳,她们姐妹三人已经吃得尽兴,此刻正靠着花窗互相翻绳玩。
她转头看向赵楷。
赵楷喝得有些上头,正躺在榻上醉醺醺地摸着脑袋,旁边的贺庭之也喝得脸颊泛红,不过人还算正襟危坐,倒是那蔡鞗,坐没坐相地斜倚着小榻,这舒服的姿态让福金看着很是不顺眼。
“三哥,你这人好没道理,都喝了我一瓶蔷薇露,不找点礼物谢谢我,还尽管我要酒。莫不是还没尽兴?”
“那可不,我的好妹妹,难不成你还藏了一瓶?”
福金摇摇头,
“多余的酒可是没了,不过,三哥,你若是还没尽兴,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赵楷一个翻身,爬了起来。
在宋朝,亲王们几乎不被授予实职,他们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野心,不是纵情于酒色犬马,就是钻研艺术文学和体育,福金记得,除了宋徽宗以外,宋朝有好几个亲王在这些方面都有颇高的成就。
她的这位三哥,就很是爱玩蹴鞠、马球一类的活动。
“蹴鞠怎么样?”
“好啊!今日风朗气清,正是适合!走走走!”赵楷推着两位友人起身,“别躺着了!”
那贺庭之看起来已然喝醉了,被赵楷推了推只会呆呆地应是。蔡鞗因着没喝酒,已经施施然起了身向殿外走去。
“你又想干嘛呢?”金罗快走几步,赶上已经跑出去的福金和赵瑚儿。
“保密。”福金俏皮一笑,“四姐放心,我能干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