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宗漫瞳孔猛然一缩,原以为自己必然要受伤了,却是向子曦挡在她面前,替她挨了一爪。
只见她手臂上三道极深的抓痕,已是鲜血淋漓。
“师姐!”莲巫光带着几位师姐妹赶到,几道剑气隔开了靠近的妖兽,将它屏之于外,向子曦虽然受了伤,但也还不要紧,回身拉了宗漫一把:
“小道友,你有没有受伤?”
宗漫摇摇头:“我没事,刚才……谢谢你。”
就在这时,前襟又是一阵异动,向子曦瞪着眼满脸惊奇,指了指:“这……”
宗漫赶紧把两颗蛋掏出来,只见黑黢黢的蛋壳已经裂开几条细缝,有两个黑色的小脑袋拱了出来,眨着清澈的眼睛望着她。
围着的几人不禁探头向前。
哇,孵化了。
——
宋今人的预想里,涿衡必然是个顶有脾气的主,想收服它,怎么的也要打上一场“硬仗”,却不想“凶兽”其实并不凶?
在她的灵力探入兽核的那一刹那,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狂躁的情绪居然缓缓平复,未及交心,它已经主动示好。
那乖顺的气息令她一阵失神……
难不成自己真的和它有缘?
虽然结契是迫不得已,但是冥冥自有机缘,因果循环一事,谁又说得准呢。
说不定,这一回,是真的遇到了自己的命定之器,就像当初收服命剑舂明一样,是顺其自然,合乎天道的。
涿衡低低吼叫了一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出来。
一抬眸,眼前是一座高约数十丈的涿衡造像。
涿衡,衡器,衡量天地,衡准万物。
这一片一望无际的青砖地就是它的境心,被允许进入此地,就是说明涿衡已经主动接受了她,这不得不让宋今人感到一丝意外的喜悦。
青砖地上,偶有杂草钻出缝隙,枫叶飘飘而下,落在中心的巨大石像上,颇有一丝古境沧桑之感。
这石像,大概就是它的先祖,古涿衡冥化之后的身躯了。
传说上古时期,人、神二界分离,灵兽失去了主神的庇佑,无法上升天界,也不愿流于俗世,于是纷纷化为石塑,或眠于深山,或沉入渊海,人间也就再难见到它们的身影了。
但是,传说毕竟是传说,事实上,大部分的上古灵兽还是隐于世间,等待着自己新的契主。
她看着那尊石像,巍峨壮丽,无数岁月的痕迹侵蚀着它,仍不改其光华。
心里不由得一动。
“嘶嘶——嘶嘶——”忽然从那石像后面探出一颗脑袋来,宋今人定睛一看,扶额叹道:“怎么是你啊!”
原来竟是那只“松鼠”!
这么说来,自从张开结界之后,这家伙一直在耍她啊!
而且也好奇,凡态的涿衡怎么长了这么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与古灵状态的威猛之躯可谓是天壤之别。
宋今人起了挑逗之心,想起乾坤袋里还有剩下的几颗坚果,拿在手中,蹲下身子,一个弧线抛了过去。
坚果咕噜噜不偏不倚落在涿衡面前,对方一看,立刻气急败坏,想它也是上古灵兽,岂是你一个四十来岁的小娃娃戏弄的得的!
一摆尾,“吼”一声化出真形,体态足有成年象大小,荡出的动静激起一阵狂风,落叶飒飒横飞,宋今人被它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赶紧讨饶:
“错了错了!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涿衡这才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风静叶落,宋今人看清楚它的模样,这就没错了,褪去圣态,恢复了正常大小,样子颇类古书上所描绘的貔貅,面孔确实十分凶悍。
涿衡往前走了两步,用粗长的尾巴将她卷了起来,带到自己嘴边,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宋今人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你愿意跟我吗?”
涿衡点了点头。
宋今人笑了。
她拿出五天八卦镜,咬破手指在镜面上滴下一滴血,镜身浮动上升,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直到金光将涿衡完全覆盖,印结于身躯两侧。
八卦镜悠悠降落,停在宋今人掌心,变作指间一枚戒指,涿衡即化为绕身雾气钻入戒中。
境界散去,外头已是日头东升,空气中已有暖意。
——
鹿首灵台,乘风殿。
宗漫逗着两只小涿衡,一看天边云散,原本的异象也在渐渐褪去,便知道宋今人大概是已经成功了。
她把小兽揣进怀里,走出灵台广场。
向子曦从后边追来,吊着胳膊拦在她面前:“道友,不急着走。”
“怎么了?”宗漫故意装傻:“事情已经解决了,我还要去找我师姐。”
“我也正要去找你师姐。”
向子曦一张脸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宋今人也真不愧是天鼎了不起的一号人物,原以为涿衡返圣要将动静闹大,谁知人家反手就解决得一干二净。
倒没有她们出手的余地了!
哎,天意如此,她能怎么办呢?
只是自己毕竟办这一趟皇差,不能有始无终吧,只好硬着头皮将宗漫拦下:“小道友施术耗损不少灵气,还请在这边暂时歇息,我自会去将尊师姐请来一叙。”
宗漫抿了抿唇,神色中有些不情愿。
刚才是被这人救了不假,但是一码归一码,她可没忘记这帮人的目的什么。
她们一定是对涿衡还不死心,但是涿衡已被收服,难不成她们还想强抢?
或者……她看了看怀里那两只小的,双臂不由得束得更紧。
向子曦见她如此防备,苦着脸嘴角一颤:“我等衔皇命而来,道友别让我们难做,”她尽量温和了态度,“小道友放心,天下道门是一家嘛,坍台的事情我们不会做的,只是要向尊师姐要个说法而已。”
态度倒是不坏,宗漫不好竣拒,正在犹豫不决间,远处宋今人已经御剑来到。
“有什么事找我就好,别为难我师妹!”
“宋道友,”向子曦抱拳行礼:“仙证会一别,已有二十多年未见了。”
宋今人跃下舂明,依样还礼:“久违,久违,阁下是……”
向子曦:……
莲巫光上前一步代为回答:“我家师姐是圣昙宗大娣子,向子曦。”
宋今人重施一礼:“原来是向道友,幸会幸会,”她突然叫了一声:“哎呀,向道友怎么受伤了,可是方才不幸误伤?”
向子曦:……
莲巫光额头青筋动了,一指宗漫:“我家师姐是为了救你师妹才负伤的!”
宗漫抱着两只小兽走向宋今人,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宋今人了悟,很高兴地去摸她怀里的小兽:“好可爱的宝宝,别担心,你们的妈妈已经没事啦!”
“宋道友!”向子曦打断了她们这一温馨场面:“宋道友不想想怎么解释吗?”
宋今人笑笑:“凑巧凑巧,我若是知道向道友也想收服涿衡,一定要成人之美了。”
向子曦刚想接话,就见她笑容变了一变:“只是我看向道友并不诚心收服,否则怎么只下符咒,却迟迟不立契呢?”
“宋今人,你当真不知道涿衡是圣上钦点的贡兽吗?”
宋今人露出很惊讶的表情:“那真是我无知了,我确实没收到这样的消息。”
“我也是几日前才回的天鼎,不曾打听得这些。”
向子曦根本不信,嬉皮笑脸的这幅德行,她不知道内情就是有鬼了!
但事已至此,生气也无用,只好叹一口气:
“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宋道友,为今之计,是要想一个说得过去的说辞,否则我不能向师母交代,师母也不能向陛下交代!”
到底也是同为道门中人,虽然宋今人对她们的某些做派很看不上眼,但还要维持彼此的体面,何况她们背后还有个吕皇呢?
“好,向道友,我听吩咐便是。”宋今人表露出暂退一步的态度。
此时,耳边送来传音,是灵台前看守的圣昙娣子:“大师姐,秦家小姐到了!”
向子曦眉头一拧,对宋今人说:“钦差得信赶来,眼下先应付过她吧!”
灵台兽阶前,秦溪况飞身下马。
刚才,她已经得到消息,有天鼎娣子捷足先登,先圣昙一步收服了涿衡,这个消息让秦溪况眼前一黑差点儿昏倒。
追踪涿衡已有两月,最后关头马失前蹄,眼见着圣寿之期将至,这让她怎么向陛下交代,越想越焦心,牵了匹快马亲自赶来交涉。
两个圣昙娣子迎上来,一个替她牵马,一个引她入乘云殿,秦溪况脸色阴沉如水,踏步向前,一言不发。
直到大门打开,秦溪况昂然直入。一进门,就看见东西两边已经各坐了两人。
西边的是向子曦、莲巫光,两个人面色都不是很好,脸上那礼仪性的微笑十分不自然。
东面的就是两张生面孔了,不用想,肯定就是收服了涿衡的修士。
小的且不用管,她一眼扫过去,目光落在那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女孩身上,那人面色平和,向她微微点头示意,但是随后她的眼神仍粘着自己,察觉到那里面的审视的意味,秦溪况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作为圣上钦差,她自然有资格坐首位,也不客气,走上前,向着两边一拱手,便撩袍坐下。
“秦大人,”向子曦起身,将手伸向对面:“这位是天鼎沈圣君座下宋今人宋仙长,另一位是卞圣君座下宗漫宗小道友,方才宋道友已与涿衡结契,关于圣寿兽贡一事,恐怕要另作商讨。”
秦溪况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这让腆着脸主动示好的向子曦多少有点尴尬。
“宋仙长,”秦溪况不提涿衡,反而问了个不太相关的问题:“方才我一进门,宋仙长就盯着我看,不知下官有什么地方值得仙长如此在意。”
宋今人答:“我看大人与我一位……”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说,“与我一位故人长得很像,心里好奇,所以多看了几眼,还望大人勿怪。”
“哦?”秦溪况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天下有这样巧合的事,不知那人本官是否有幸得见。”
“缘分到了,无事不可不成。”
“哈哈哈哈,”秦溪况笑了:“宋仙长很风趣,如果可以,下官很愿意与仙长坐谈论道,如果宋仙长肯将涿衡割爱的话。”
“秦大人!”向子曦截住她的话:“灵兽与修士结契,除非一方身死,否则绝无解契的可能。”
秦溪况这才撇了她一眼:“万仙长,我没记错的话,两个月前,我二人是一起接受陛下的召见,那时的你是怎么向陛下保证的,一定如期将圣兽呈贡上京,如今呢,灵兽已在她人囊中,万仙长打算如何兑现当日对陛下的承诺?”
“这……”向子曦支支吾吾,一时找不到话来接应。
宋今人站起来打了一躬:“秦大人,此事都怪小道事先无所察觉,所以误收了陛下看中的灵兽,现在事已无可挽回,损失自然也由小道一力承担,世外奇珍,只要小道办得到的,一定尽力补偿。”
“如果我只要涿衡呢?”秦溪况毫不留情,一双冷眸盯着她。
秦溪况虽是个凡人,但她自小长于深宫,服侍人主左右,身上所带的是一种在官场中千锤百炼出来的刚严气质,她的话是不容置疑的。
宋今人看着这双眼睛,想起了当年匆匆一见的秦溪萬,恍惚间忽然若有所悟。
“刚才向道友也已经说了,灵兽已经结契,没有解契的法子,恕小道才疏学浅,亦是不知有何法让大人如愿。”
秦溪况背过了身,垂下眼眸,似乎在思量。
向子曦的目光在秦溪况和宋今人之间来回扫动,甚至她还瞄了一眼旁边的莲巫光,祈求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事情解决的希望,但是平时作为她的随身智囊的莲巫光也是一脸无奈,摊手示意智穷。
向子曦从没觉得这样头大过。
一边是吕皇姐妹身边的红人,一边是当年除魔大战的小领袖,因为身份尴尬,她哪个也得罪不起,哪边也插不上话。
偏偏这件事还是因为她出的疏漏,她还不能安心甩手当个看客,一时间只觉得胃如火烧,心急如焚。
秦溪况从主座上走下,对宋今人说:“我无意逼迫宋仙长,太郊三门名传天下,陛下亦对三门心怀恭敬,秦某不过朝中一走卒,为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