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婵盘腿坐在席上，对面是尹鹊心，两边分别是阿宝和宗漫，四个人围着矮几团团坐。
这场面有点滑稽，长条矮几本来只够两个人对坐，突然又塞进来两个人，未免显得拥挤，颇有点不伦不类的观感。
但不自在的只有宗漫，不请自来的沈婵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甚至毫不见外地招呼起尹鹊心吃起了糕点，咬了一口才想起来似的问:“小道友，不好意思，我们尝尝这个你不介意吧。”
宗漫不语，只是一口一口喝茶。
“你们给我留点！”阿宝不满地撅起嘴。
“知道了知道了。”沈婵逗小孩儿一样揉了揉阿宝的头顶，一开始只是顺手，越揉越停不下来。
宗漫终于忍无可忍，撇去一个眼神，问:“二位道友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沈婵停了手，说话前还抢了一颗桂花糕放进嘴里，一顿嚼咽，又猛灌一口茶:“我们找宋师姑！”
“是，是，”看上去有些拘谨的尹鹊心随声附和:“我们找宋师姑有事。”
“宋师姐她不在。”宗漫淡淡地。
她对这两个不速之客没什么好感，因此说出的话也不甚客气。
气氛有些僵持。
沈婵和尹鹊心放慢了嚼咽的动作，互相对视一眼。
沈婵对宗漫扯出一个笑:“没事，我们可以等。”
“好，来者是客，”宗漫放下已经空了的茶杯，朝她俩各扫了一眼:“不过天鼎亦有天鼎的规矩，我倒想问问二位，你们不走正门，反而鬼鬼祟祟翻墙而入，这是个什么道理，还请二位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没法向宋师姐交代。”
宗漫年纪不大，但她言谈举止之间所释放出来的威压，那种少年老成的姿态，却着实有些唬人。
沈婵、尹鹊心都已经成年，是两个大姑娘了，此时却被一个不过十二岁，脑袋只到她们胸口的小丫头这样压着，面上实在不好看。
而且，她张口闭口喊的都是“宋师姐”，不就是表示她和宋今人是平辈，压她们一头嘛，言语中又暗戳戳地表明自己和宝庐峰的关系特殊，可以过问事务……
哼，
人小鬼大的，一点儿也不可爱！
但这些吐槽也只在沈婵脑子里流星般闪过一下，表面上，她还是挂着自认为十分得体而又标准的微笑。
毕竟对方摆的是实架子，辈分在那儿呢，又是人在屋檐下，由不得她不低头。
沈婵摸摸脑袋，讪讪地:“我们是想走正门啊，可是大门紧闭，传声钟又是坏的，我们只好……”说完，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道友，你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沈婵试图用自己的死皮赖脸来打败对方。
然而宗漫理也不理她:“等师姐回来了，我会如实上报给她，至于怎么处置，还要看她的意思。”
沈婵咬了咬后槽牙，来这一套是吧！
她心一横，转向阿宝，露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就那么扑了过去，两只手紧紧抱住了阿宝的腰:“阿宝师妹！小师妹！你帮我给师姑说说情嘛！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一定要帮我啊！”
宗漫显然被她的一番撒泼打滚惊到了，提高了声音:“喂！你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啊，有没有点廉耻心了！”
“有啊！”沈婵保持着搂着阿宝的姿势，只把脸转了过来:“可这本来只是一件小事，你把它闹大了，让我们俩怎么见人嘛！”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宗漫妥协般挥挥手:“你放开阿宝，我不告诉师姐你们的所作所为就是了。”
“真的？”沈婵眼睛一亮，“小师姑，你真是好人！”她张开双臂要给宗漫来个大大的怀抱，被一记眼刀拒绝:“你坐直了。”
……
各人整理好坐姿，宗漫才开口:“你们也该说说，找宋师姐是为了什么事，宋师姐日理万机，只怕抽不出闲暇来应付你们。”
“小事而已，”沈婵立刻接上:“我们来向师姑借一本书，就一本书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
“什么书虚鼎阁借不到？”
沈婵吞了口唾沫:“《孵异志》”
宗漫听了，垂下眼眸，思绪转动。
《孵异志》是一本前人撰述的随记，里面记载了大大小小上千种古怪异种的培养方式和心得，因而得名。
这本书名声虽然大，流传却不广，看过的人也不多，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打听到这本书在宋今人身上的。
沈婵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伸手往衣襟里摸去，掏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啪嗒”打开机扩，里面竟然是两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圆蛋。
沈婵把两颗蛋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竖在茶几正中，一时间，四个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这是我们从山下带回来的，这几天问遍了几座大峰就是没人知道它们的来历，我们就花钱买了点消息，打听到宋师姑手里有一本《孵异志》，想着借来看看，查查这是什么东西。”
阿宝好奇地伸出指头戳了戳其中一颗，那小东西立刻震了一下，她大呼:“哇，是活的！”
沈婵笑了笑。
“我好像记得，饲养灵宠要修一门‘灵植大课’，要等到初级考课结束，升入中三门以后才能修习，”宗漫很不留情面地泼了一盆冷水:“你们觉得，以你们现在的能力，能养得活它吗？”
天鼎的教育模式，诸娣子日常由师尊管教，前期则分等授课，初入门自动分配下三门，三年一考课，合格升一级，由下三门到中三门再到上三门，一共九等，不出意外，九等学成，就可以自行历练了。
分等级主要是方便根据娣子现有能力安排课程，地位上没有差别。就是宗漫，现在也只是下三门中的下上，位列第七等而已。
沈婵才入门才不到一个月，连大课都没上过一节，要想养一只灵宠，如果不跳级，至少也要等到九年以后了。
这时，一直不太自在的尹鹊心插话了:“小婵，我就说还是把它放回去的好，这要是被师母知道了……”
“别老拿师母压人，她现在又不在！”沈婵转脸对宗漫:“小师姑，这些道理我当然知道，只是现在没有办法嘛，我总不能把这两个小家伙丢了让它们自生自灭，况且偷偷养灵宠的又不止我们，师长们不是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们的！”她做了个指天誓日的手势，一脸认真的表情。
宗漫无奈扶额:“沈道友，初入下三门，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完成师长们布置的学业，饲养灵宠要耗费很大的心力，宗门规定中三门才修灵植课自有它的道理所在。”
“那简单！”沈婵很不以为意地:“我匀给你们一只，这样一定不会影响功课了，你和小师妹要留要送都随意。”
说着，把两颗蛋用手拉开了距离。
“我不是这个意思……”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阿宝:“阿宝，你想要吗？”
宗漫考虑到，宋师姐未来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会纠缠在宗门事务上，很可能顾不上阿宝，而她自己也有自己课业要忙，未必能时时陪在她身边。
有个灵宠作伴，好歹还能消解几分寂寞，至于饲养方面，她可以随时帮衬着一点，不至于太焦头烂额。
阿宝对上她询问的目光，睁大眼睛点点头，看来是早有这个意思了。
于是，宗漫松了口气，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她把手伸向腰间，摸出一枚金叶子递给沈婵:“无功不受禄，我替阿宝买下了。”
沈婵收起手一躲，做出推拒的姿态:“宗小师姑，太见外了！这不是在打我们俩的脸了！”她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阿宝师妹帮过我，小师姑又给我们吃了这么多点心，我们能收这钱吗？”
“是啊，”尹鹊心也表示赞同，“咱们是同门嘛，钱来钱往的也太煞风景了些。”
“好吧。”宗漫对这俩人稍稍有些改观了，“不过，”她又说“饲养灵宠不是小事，还是要有长辈在的好，一会儿宋师姐回来，正好让她结个坛，走一下仪式，方便日后和灵宠结契。”
正说到这儿，屋檐上响起一阵蹭蹭蹭的脚步声，杂乱无章。
“谁念叨我呐！”是宋今人的声音。
几个人不自觉挺胸抬头，注意力全集中在廊上屋顶，谁也不敢说话。
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突然“嘭——”加重的一声巨响，顶上有个东西咕噜噜滚了下来，重重砸在院子的树丛里。
“哎！哎！怎么踩空了——”随后就是宋今人嘶嘶吸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