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寒冬腊月的路上没什么人,有人也基本都裹得严严实实埋头走路,无人在意他们这,但大马路上两个人十指紧扣对峙而立说什么都有点不太方便。
徐思白想了想,说了句“来这边说”便用这个十指紧扣的动作拉着钟令的手带着他一路往身后僻静的窄路走。
钟令感觉到自己掌心已经渗出了一丝薄汗,黏着徐思白的。
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他想,徐思白会不会不喜欢这种黏糊糊的感觉。
但他不太想松开,此时此刻,刚才的焦虑逐渐退去,转化成内心一点微小的期盼,他竟然有一丝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两个人七拐八绕,大约走了两三分钟徐思白才在一条寂静无人连只鸟都看不见的小路停下。
车水马龙汽车嗡鸣声随之远去,钟令手点痒,挣了一下,徐思白却以为他要松手,立马又给抓牢不让跑。
钟令有点无奈,就着这个姿势,干巴巴地问:“来这里说什么?”
徐思白思忖片刻,打量他的神色,低声道:“我最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吗?”
“没有啊,怎么突然说这些。”
“你这些天中午吃饭都不叫我。”徐思白声音低下来,委屈似的。
“这几天有点忙……”钟令笑得有些干。
徐思白:“我昨天问过你们传媒部带实习生的陈组长了,他说前天没开会。”
钟令:“……”
交握的手一直没松开,徐思白沿着他的指骨捏了捏,仿佛下意识的动作,让钟令有种他们是正在说悄悄话亲昵耳语的小情侣的错觉。
钟令低垂着眼眸,呼吸之间吐出白气,欲言又止了几下后,终于下定决心:“不好意思我确实骗了你,我就是觉得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你一起吃饭聊天不太合适。”
“装作……不知道什么?”徐思白声音有点哑。
“你是徐汇导演的儿子啊。”不是什么贫苦打工仔。
开了个头之后后面的话果然流畅很多,这几天的郁闷烦躁终于有了出口。
钟令说完等了几秒,却见徐思白垂眉不展,下唇紧抿,脸色不是很好看,好一会才说:“对不起,关于这件事我想解释一下。”
徐思白犹豫少顷,在钟令的灼灼目光中慢慢开口:“我之前去邹导剧组的时候我让邹导帮我保密,除了几个和我爸本身就认识也认识我的副导、摄影师外,没告诉任何人,也没告诉我爸。后面有想过要不要告诉你,但是一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没见几天就走了,二是觉得……这件事也不是很重要。”
“对不起,我骗了你。”他重复了一遍道歉。
钟令听他说完一长段,只有一个想法:“说对不起干嘛,咱俩之间不用说这个,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话出口的瞬间,钟令一惊——“咱俩之间不用说这个”。
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呢。
这句话好似饱含着不为人知的某种意味,像海底冰山,深不见底,但轻轻一拨,就能让其中幽微深藏的东西慢慢浮出表象。
如同暴风一般,蚕食席卷着钟令本就焦灼不安的内心。
“那你生气了吗?”徐思白忽然问。
“没有啊,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能天气太冷太干,钟令的唇缝间轻微干涩,但唇瓣却微微湿润,或许是习惯性用舌尖舔过。
徐思白看着他说话时嘴唇一张一合的动作,打量的眸光很轻地闪过幽深的情绪,喉结上下滚动,微微发干。
鬼使神差般,徐思白抬手那只没牵着钟令的手,在他下唇轻轻拨弄了一下,成功引起钟令唇角细微发颤。
“你……”钟令吐出一个字,就能感受到徐思白柔软的指腹在自己唇上摩挲的触感。
“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确实要跟你说对不起,你应该会生气……”
徐思白眼神幽微,目光不错,良久盯着午夜梦回让人心痒难耐时口干舌燥的那一处。
他松开按在钟令唇角的手,微一偏头,在凌乱的心跳和不安稳的呼吸中吻了上去。
嘴唇相接时,徐思白心想,哪怕钟令想打死他都行。
但钟令并没有揍他。
钟令瞪大双眼,震惊地看着徐思白近在咫尺放大的五官,嘴唇那处的柔软比指腹更甚,他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他被按在墙上,虽然身后砖墙冰凉,但冬天衣服穿得多其实并不冷,相对的反而是两个人的嘴唇都很冰凉,但在逐渐加深的亲吻中,起初的凉意退散,唇上的温度不断升高。
雪花间或纷飞,倏然间飞下一片飘落在两人紧贴的唇缝间,很快消融在二人交缠的唇齿之中,嘴唇继而再次冰凉一片,把钟令从快要窒息的眩晕感中成功唤醒。
徐思白也在这时蓦然放开,后退半步,目光从钟令唇上又滑到他震惊、难以置信又茫然的双眸上。
“你……”钟令终于从溺水般的深渊中急促地喘了一口,感觉自己嗓音哑得不像话。
徐思白牵着他的手早已不知在何时松开,垂在腿侧慢慢攥紧,可能是因为平生第一次,他也有点呼吸不匀,耳廓绯红,但一咬牙心一横:“我就是这个意思。”
钟令大脑一片懵逼,他完全没有面对这种情况的处理经验。
徐思白亲了他?徐思白亲了他!
他要怎么办?打徐思白一顿?还是骂他一顿?要是徐思白被揍生气了怎么办,他并不想让徐思白生气……
脑子里天人交战,徐思白见他迟迟没动静,怀疑是不是自己把他亲得不舒服了。
又要伸手拉他,钟令终于醒过神来,抬手挡住他的动作:“你……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别跟上来!”
钟令几乎落荒而逃,头也不回地踩着稀稀落落的雪花逃回了学校宿舍。
学校只剩两天就要放假,钟令申请了留校,考完试的两个室友提前回家了,还剩一个杨帆。
钟令走得很急,回到寝室的时候几乎是用撞开的,猛然砰一声,带起门外一阵刺骨的寒风,声音又大又响,惊得杨帆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直直盯着他。
“你怎么了?被人追杀?”
钟令心说跟追杀也没什么区别。
他摇摇头,喘了口气:“没,天气冷而已。”
他放下背包,脱掉厚重的外套收拾衣物直奔浴室。
浴室花洒下面有一块两手指长的正方形镜子贴在墙上,高度大小刚好能照进脸。
热水顺着头顶往下淌,钟令往后抹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和脸,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被热水烫得绯红的嘴唇,仿佛回味一般从上唇摸到下唇,然后是唇缝、唇角……
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如同幻灯片一样持续出现在眼前,徐思白的嘴唇很软、很凉,尤其在零下的室外,像一块冰凉但又很舒服的薄荷糖。
茫然无措、震惊讶异,所有纷乱的情绪齐齐涌现,让他无所适从、慌乱不已,但钟令发现,充斥最多的,竟然是回味。
他竟然有些怀念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