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佘山秘境,山中普通修士只觉:
青山远黛多妩媚,近水含烟意朦胧;
唯魔尊夜时临空俯视,一览众山小:
幔亭峰影蘸晴川,万壑千岩锁翠烟。
此行,不为游历不为观景。
直捣黄龙,为秘境至宝——烛九阴之蜕。
烛九阴,无足之龙,又名烛龙、火精。
人面蛇身而赤,开眼为昼、闭眼为夜。
许是,杀机毕露,打草惊蛇。
境中万灵无不藏踪灭迹绕道而行,
然,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亦非无迹可寻。
不出半日,于一峭壁嶙峋现境主之藏金洞穴。
此间境主已非烛龙,乃烛阴之子——鼓。
子类父,竖目。
其状人面而龙身。
柳老一手托着账簿,一手摇晃着一柄金色小算盘,“讨债鬼”附体念叨:
“乾荒年纪真元七年,蛇蛟一族烛九阴以万万年之脱当灵石陆万万亿,今日债期已至,请兑付。”
回应他的是一声激扬龙吟,和一堆半壁碎石。
“哪来的妖魔,敢在神君洞府闹事!”
魔尊夜时挥袖峙立,碎石悬置于空,沉声凝喝:
“交出来,饶你不死。”
烛鼓倏而幻化为人,褐发赤眼玄衣,面红耳赤讥讽。
他高高在上地冷眼瞧着,来者何人,随即发出嗤笑:
“老鬼好大的口气!你不过才区区半神,吾父已位列仙班,是名副其实的钟山山神,你凭什么取他蜕。”
柳老气急:“你!”
魔尊抬手挥下,令随行人等后退。
多说无益,纯费口舌。
是言:唇枪非吾辈,手底见真章。
魔尊与境主阵中斗法万千回合。
耗时一日两夜。
烛鼓天生半神又占据境主之势,以山海为局,调兵遣灵排山倒海。
幻阵杀阵连环阵,阵阵无生门局局乃死局。
其心理路程概括成一句话,就是:
从“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本座才是真龙”到“妈的,真难杀”!
本座就不信这魔没有缺点,没有执念。
没有也要创造。咬牙拼了!
终于在第二日的晌午,让烛鼓等到了机会。
一个天道送来的绝好天机——魔头渡劫期到了。
他有所不知的是,正是他无暇顾及的应援,在机缘巧合下,成就了魔尊此番真正的生死局。
烛鼓只是一味地暗喜:天助我也!
“哈哈哈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今日非本座要杀你,是天道要亡你!受死吧魔头!”
烛鼓趁天劫降下第一道雷劫时,全力一击。
柳老带领座下魔教教徒,惊呼一声“尊主”!
话不及落音,只见境主被拦腰踹飞,他们尊主毫发无损。
一众放下悬起的心:不愧是尊主!
独柳老面带愁容,寻思尊主为何此时历劫?
魔尊夜时不动声色咽回喉头的腥甜。
集中精力冷静分析眼前的困顿之局。
此处,他势在必得;
雷劫,他也要渡!
敕令柳老带人退出龙窟,前往秘境第二层,替渡劫中的他护法。
柳老等人早已习惯言听计从,尊令行事。
第二道雷劫再临。
夜时本体不再维持人形,魔灵如山瓦解,施展大招——“魔域”。
吞噬。
吞噬一切贪邪欲念、嗔痴慢疑、是非曲直。
顷刻间,秘境瘴气森然,灵气不复。
瘴阴所到之处无一生还,白骨林立鬼泣森森。
烛鼓遭受重殇,生为境主的他早已不能继续维持护境大阵,反而一早就抽调了不少灵力对付魔尊,导致现在被趁虚而入,被反杀,回天乏术。
心有不甘的他继续召唤境内生灵前来护法。
除他乃九阶半神,还有九阶虎阵九阶灵蛇……
就算这些全被魔域吞噬。
可秘境第二层第三层还有八阶大槐九阶青蛇九阶灵禽……
这些该死的禽兽,为何一个都不来?
烛鼓有所不知的是,万物有灵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当他对槐女见死不救,是失信。
无力守护众灵的境主,是无能。
失信者,众离德背心。
无能者,众为何要从?
失道寡助的烛鼓怕死。
忧患恐惧,心生怯意。
烛鼓无再战之力,拖着瘸腿连连后退:“别过来!别过来!”
稍不留神,一脚坠入了魔域沼泽,越挣扎越深陷。
“我我我乃是天道选出来的境界之主,你不能杀我!”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嗤之以鼻的蔑笑。
“住手快住手,我给你,烛九阴之蜕!”
生死之际,烛鼓果断做了孝子该做的选择,手中祭出一枚灵钥。
已经半身陷入沼泽的他,做最后挣扎:
“这这是我爹留下的开启最后一道守关大阵之钥,只要放我一马,就给你!”
魔山海域之中,传来一阵轻笑。
魔尊夜时轻摇了头:“晚了。”
一树槐花突然从赤壁中延展而出。
铜臭味的洞府开出满室芬芳。
“啊槐女是你?你来救我了!快……啊!啊啊啊!”
伴随这声极度惊恐痛彻心扉与槐灵欣慰之情的叹息,魔尊顺手了解此桩因果。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吞了你,本尊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魔尊居高临下睥睨傲然。
静赏在五蕴之苦裹挟着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藏金洞,那最后一抹明黄消寂于墨色。
转身开启镇山之宝最后一关的护宝大阵。
在第九道天雷降临前,魔尊义无反顾纵身前往。
魔尊本尊自有要事去忙。
魔尊分身那边事态紧急,也不暇他顾此处。
夜时看着面前厚着脸皮伸手的花载酒:……
一时有点恍惚。
作为魔尊的他,也和槐女一样,至少遐龄万年。
却被一个百来岁的稚子小半妖追着要账,就,很无语。
是该骂他没大没小,不知礼数。
还是该讲道理,岂有此理?
但就又是这弱不胜衣孱瘦不堪的筑基期稚子幼童,竟用全部身家替自己引雷挡劫。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夜时即便是魔尊,眼下也不得不认下这份人情。
他想说,等劫后会悉数还他。
转念一思,如果今天陨落,就没机会再还。
不若在惹上因果之前,了结此桩。
夜时遂神色微动,懒懒地低语相问:“想要什么?”
听人这么一说,花载酒收手。
人家没有正面回答,意思是要么法宝用完了,要么不会轻易给出救命之物。
想来魔尊这样的大人物,应该不会如此小气,那必然应该是前者了。
如此一来,花载酒心态平和了不少,八道雷劫也将大佬的法宝耗光。
按以此类推等量交换的话:
自己 ?大佬。
心情大好,花载酒整个人放松下来,不免胆大地端详起魔尊这具东方序嘴里的分身。
火光电石之间,他终于想起来为何耳熟了。
“是你!”
花载酒惊呼后,补充道:“山鬼寓所,提出用阵法的那个聪明人!”
一惊一乍,夜时面无表情,略微颔首。
当日在寓所,他并未现身,这小半妖竟记住了自己的声音。
花载酒小脑瓜咔咔联想,继续猜到:
“那领着柳老他们进来,一人单开结界之门的那个大佬,也是你了?”
魔尊每次现身都不同,众多分身千变万化,所以至今世人只知魔尊之名,不见真容。
当场被扒了几层马甲,夜时只能再次颔首。
得了肯定的答案,花载酒惊喜之意,难以言表。
挖偶,巨佬,你是我的偶像。
你是这个毁三观剧情世界里唯一正常的人。
只要你沉迷弄死东方序,咱们就是好盆友。
既然还是柳老家的尊主,那这灵石的债我就收不得了,本来也是因柳老而得的嘛。
不过好像可以实现另一个有意思的事。
花载酒擦了擦被劈得黢黑的手,笑着伸爪:
“大能你好,我叫花载酒,一介散修,请多指教。”
那就握个手叭。
日后也不用柳老引荐啦。
万籁无声气氛微凝。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正当花载酒准备收回手摸鼻,讪讪一笑化解尴尬时,他对面的人,有一学一,伸手:
“散修你好,我叫夜时,人称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