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几十年的老师傅不想再跟方郁林说话。
时间很快到了后半夜,又到了巡逻时间。
这是今晚最后一次巡逻。
方郁林拿着手电筒巡逻,他既要看得仔细又不敢看得太仔细。
回值班室要走过走廊。
走廊长长的一条,两边墙上都排满了黑洞洞的门。
方郁林还得一扇扇打开看一眼情况,走廊上的脚步声不断回荡,弄得他心里毛毛的。
他好恨自己以前看了那么多恐怖小说和惊悚片,走在黑暗里,那些恐怖片段一个赶一个全在他脑袋里放了一遍。
他生怕后头突然冒出来了个人,但又不敢回头看。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着回了值班室。
在值班室也不安心,晚上冷,方郁林脑子里又一直胡思乱想。
他白天听徐菟讲故事一点都不害怕,这会反倒心里发毛。在这种单位值班摸鱼明明是最轻松的,方郁林却因为老师傅的故事一晚上没睡。
天一亮他就坐第一班地铁回家,到了安全熟悉的地方睡意瞬间涌上来。
屋子里飘着羊杂汤的香味,文同舟坐在餐桌前吃早饭,听见门口有响动,他估计是方郁林回来了,于是起身去接。
他看见方郁林的第一眼便愣住。
方郁林微微弓着背,走路有气无力。脸色发白双目无神,泪沟颜色都比平时深,看着跟僵尸一样没有生气。
活像是被吸了精气。
其实下班的方郁林从来都是这个死样子,陈姨早看习惯了,倒是文同舟从没见过。
两人之前的上班时间是错开的,文同舟每次下班见到的方郁林是补过觉的方郁林。
今天不一样,是刚被吸完精气的社畜形态。
方郁林闻到羊杂汤的气味,他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吃饭还是先睡觉,毕竟两件事做起来都会超级无敌幸福。
文同舟过去把他扶着,神色担忧,好像生怕他倒地上,“郁林,你还好吗?”
方郁林脸上扯出个虚弱的笑:“我吗?我好的不得了。”他把手臂搭在文同舟肩上抱着人。
摸着手底下结实的□□,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啊!帅哥的味道!
这个胸,这个腰,这个屁股。
方郁林脸贴着文同舟胸口,眯着眼睛感叹:“胸好大。”
文同舟搂着人往餐桌边带,“周末可以跟我一起多锻炼。”
“不要。”方郁林一口拒绝,他的胸大了没什么用,没有自己摸自己的爱好。
饭桌上,方郁林跟文同舟讲了昨晚的事。
他嘴巴叭叭地讲,文同舟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
文同舟看着方郁林因为羊杂汤红润起来的脸不禁皱起眉,他非常怀疑殡仪馆有吸人阳气的东西,不然怎么值个夜班就脸色惨白。
果然还是劝方郁林辞职吧,殡仪馆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方郁林。
方郁林讲昨晚上的故事,文同舟想该怎么劝他辞职。
方郁林说殡仪馆巡逻心得,文同舟思考方郁林辞职后是不是能去他的公司上班。
方郁林:巴拉巴拉……
文同舟:辞职辞职辞职。
方郁林嘴巴说得发干,灌两口汤,抬眼注意到文同舟复杂的目光。
他问:“怎么了?”哪句话有问题吗?
文同舟:“没事,要是不舒服的话就辞职吧。”
奇了怪了,方郁林在医院受罪那么久文同舟从来没劝过他辞职。每次听到他发牢骚,文同舟的话无非那几句——
“你同事怎么这样”“啊?他怎么想的”“是吗”
没有建议,只有附和。
有古怪。
要是觉得殡仪馆工作晦气,文同舟一开始就不会同意他去。
不舒服……他看起来不舒服吗?
普通人熬一晚上脸色发白、有黑眼圈都是正常的。
但文同舟是精力怪物,一天只用睡四五个小时,高强度工作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热爱自己的工作,做再久也有精神,所以不太理解方郁林要死不活的状态。
工作确实让方郁林变得不健康,但他底子好,身体会适应,不过班味重这点没法解决。
方郁林试图跟文同舟解释:“上班就是会把人吸干,我睡一觉打两把游戏就好了。”
文同舟将信将疑地去上班。
来到办公室,文同舟对宽敞的空间有别的想法,他直觉方郁林现在的工作干不长,迟早要辞职。
到那时就可以把人劝到自己公司。
他把林卓诚叫进来。
没两秒林卓诚推门而入,“文总您叫我?”
“嗯,”文同舟指指对面的沙发和茶几,“空余时间叫人把东西清干净,再安排一套办公桌椅和设备。”
林卓诚脸上表情不变,实则心里大惊。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资本家要亲自监工,让员工轮流进来工作好让人不敢摸鱼。
为了防患于未然,林卓诚问了句:“老板,方便问一下是谁要来吗?”
“没有谁,就……”文同舟想着方郁林跟自己一个办公室上班的场景,轻笑道:“单纯准备一下。”
林卓诚抖了一下,赶紧出去。
文同舟想了一会,很快把心思放到工作上。
方郁林不知道文同舟已经帮他想好下一份工作,他吃完早饭就扑到床上睡觉,睡醒打游戏看小说,累了接着睡。
社畜补充阳气的方法就是看手机和睡觉,要是游戏打输了阳气会更重。
他睡的这一觉跟昏迷了似的,文同舟回家他都不知道。
方郁林睡得太多,第二天早早就爬起来看手机,看得太开心,一脚踹在文同舟大腿上。
听见文同舟的闷哼,方郁林顿住,他赶紧去摸文同舟大腿,生怕把人踹出什么毛病。
那一脚力道不大,但成功让文同舟睁开眼睛,他迷迷糊糊用手撑着床想起身,方郁林一把把他按回床上。
文同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搂住方郁林的腰,脸贴着方郁林的小腹。他意识模糊,手下意识伸到人家裤子里捏。
方郁林浑身僵硬,他没搞懂文同舟唱的哪一出,大早上摸他屁股是怎么个事。
他还要上班呢!
上班……其实不上班也没事吧。
请假,现在就请假!
方郁林手机一摸开始码请假条,字没打完裤子里的手滑出来了。
方郁林:?
他垂眼一看,刚才还摸他屁股的人已经翻身背对他睡着。
方郁林气不过,一脚踹过去再次收获文同舟疑惑的目光,他懒得说话,衣服一穿起床上班。
在殡仪馆上班比在医院上班有意思,方郁林干完活就拿着凳子去跟徐菟她们唠嗑。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马上到年下,殡仪馆清闲下来。
方郁林的岗位没活,他天天盘算着工资和放假。
倒是徐菟忙,所有存放的骨灰她都得对一遍,长期存放欠费的还要给家属打电话催,没人要的骨灰也得好好放着,万一哪天谁来领可就麻烦了。
方郁林去帮忙,拿着名单跟她一起检查。
殡仪馆放置的骨灰比他想得多,好些骨灰盒上积累了厚厚的灰尘,他问:“这些没人领的要一直放着吗?”
徐菟点头:“必须放着,上头不让随便处理。”
方郁林问:“公安局怎么说?”
徐菟撇嘴,语气无奈又生气:“年年问年年不管,永远都是冷处理,永远都让我们等。”
这时候有人过来说有活,让方郁林去接尸体。
尸体是具女尸,死者生前是白领,听说是和丈夫爬山的时候从山上摔下去出的事。
方郁林开车过去接,家属只有那位丈夫,他路上跟人家聊了两句知道了具体死因。
前几天这对夫妻两人爬山,妻子踩空滑下山坡,丈夫赶紧下山找救援没想到遇上大雪被困住,等救援队来,妻子早因失温死亡。
“都怪我,非要去爬山……”丈夫说着流下眼泪,他在方郁林来之前哭了许久,眼周呈现一种不然的红,是经常用力擦拭导致的。
方郁林唏嘘,他安慰:“节哀顺变。”
天灾的事谁也预测不了,怪不得人。
尸体又沉又冰,就像一块石头,方郁林废了不少劲把它背到床上。
方郁林推着床往里走,床脚的滚轮和地面磨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但是推的过程并不卡顿。
平时轮子不会发出尖锐声响,是不是该上油了?方郁林纳闷,怕死者家属多想,转头冲人家抱歉地笑笑。
尸体火化前需要整理仪容仪表,入殓师还有一会过来。
方郁林看男人难过,跟他聊天转移注意力,“先生,你跟你太太感情应该不错吧?”
“不,我们要离婚了,我跟她是登山认识的,想在离婚前再去一次见面的那座山,没想到,”男人抹眼泪,“我不想跟她离婚,以为去初见的地方能修复感情……”
如果真如男人所说……方郁林要收回前言,什么狗屁天灾,根本是纯人祸。
怪不得死者要跟他离婚。
方郁林静静听着男人哭诉,从两人初次相遇到结婚、养狗、去看大海到最后一次爬山。
哭了好半天,在方郁林找借口离开前入殓师终于背着箱子到门口。
在拉开袋子前,入殓师问男人是否先出去,失温而死的人表情可能会很诡异。
男人表情纠结,说要再看一眼妻子的脸。
入殓师拉开袋子。
殡仪床上,失温死亡的女人脸上带着笑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男人的方向。
男人瞟了一下便惊恐又难过地离开。
正常人都会害怕,再亲密的人也不一定能接受死去的亲人做出诡异的表情。
方郁林也觉得尸体表情诡异,可他再看时尸体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方郁林:?他看错了?
他心里毛毛的,转身出了屋子。
刚才坚持要看妻子最后一眼的男人不知道去哪了,尸体火化前又赶到焚烧炉前。
方郁林得守着炉子,想起男人看到死者时的表情,他劝人家去外头等着,烧完他会叫他。
男人不听,坚持要看。
方郁林劝不动也就不劝。
炉子里温度高,打开的一瞬间各种劈里啪啦的声音传来,里面遗体一下子坐起来,透过那一片孔隙能看见遗体面部表情十分痛苦。
很吓人,亲人大概会看得心痛。
这一幕吓得男人猛地往后退,他的背“嘭”的一声砸在门上,他顾不上方郁林看他的神情,转身跑了出去。
方郁林看的是莫名其妙,这男的怎么一阵一阵的。知道的晓得他是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做贼心虚。
烧完人倒是回来了,不过是让方郁林帮忙装的骨灰。
方郁林挑眉,他都要觉得死者的死不是意外了。看对方战战兢兢地抱着骨灰离开,他并未好心提醒刚才火化出现的一系列反应都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