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这条街道人流量并不算大，店铺大多尚未开门，哪怕玻璃被破坏的警报声响彻云霄，周围零星的路人也只是远远地避开，不敢靠近。
只有一个离得比较近的安保正在匆匆走来，他边握着警棍警惕地打量着展示柜，边聚起对讲机向同僚报告情况。
看不见咒灵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几乎快挨到了面前的两只特级咒灵身上。
阮阮默默退后了一步拉开距离，拎着项链的真人平静地望着她，没有分出半点心思给这个普通人类：“怎么了？不喜欢这个？”
辨不太清他是真单纯还是装作无知，苏阮没有选择对话框里那些支持或反对态度分明的选项，而是自行输入，尝试沟通：“这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抢劫容易引起没必要的注意吧？”
你旁边那哥们已经开始摇人了你看见没？
“没关系。”真人瞥了眼那个一无所知的安保，抬手就要去碰他的肩膀。
“等等。”察觉到不对的阮阮向前一步，发言阻止了他的行为，“你要做什么？”
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家伙绝对没想干好事！
虽然玩家现在完全变成了咒灵的样子，但本质上还是遵纪守法的优秀高专生，残害普通npc这种事苏阮表示拒绝。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受到阻拦的真人反倒扬起了唇角，弯弯的眉眼里却浸满了冰冷，“你在抗拒杀戮，为什么，苏？”
这款游戏的真实性不言而喻，不论是路人还是重要npc都有自己的性格和经历，仿佛是一个个真实的存在。
心理上跨不过这道坎暂且不提，苏阮本身也是一个更注重于享受游戏内容，认真对待每个人物的沉浸式玩家。
并不知道面前是个冒牌货咒灵玩家，真人对她不杀人这点感到真真切切的不解：“他们并不是我们的同类，人类濒死时的负面情绪只会给我们带来愉悦和享受。”
他盯着阮阮，等待着她的答复：“我们在狩猎人类，咒术师同样也在狩猎我们，你在犹豫什么？”
嗯……要是从咒灵的立场看的话真人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毛病，苏阮一时之间甚至找不出好的切入点说服他。
待选对话框里跳出两个选项：【杀人是不对的】和【你说的没错】。
……哪个没情商的想出来的破选项？凭啥非要让玩家在咒术师和咒灵之间做出选择？
单纯的玩家可能已经老实地按照游戏给出的方向老老实实走任务了，但清楚这些npc是可以交流的苏阮不甘心这就么放弃咒灵任务线，略加思索，决定另辟蹊径。
面对真人咄咄逼人的质问，面无表情的少女咒灵停顿了几秒后，语气决绝：”……反正他要是死了，我就和你绝交。”
场面突然从高大上的立场交锋跌成了无理取闹吵架现场，真人歪了歪头：“？”
选择了盲赌一把真人其实在意和同伴之间的感情，苏阮也不确定这种强行转移矛盾点的说法能否奏效。
所幸，他面对的是真人，一个正在尝试体悟人类感情，并且第一次遇到同类的咒灵。
“唔，一个人类而已。”来日方长，收敛了敌意的真人暂退一步，温和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对人类的心狠手辣，“迟早……”
放弃杀戮的真人随意将手垂落，这个动作像极了要搭在忙于通话的安保身上，让蹲守在暗处的某人终于按捺不住，显露了身形。
“铮！”一把锋利的铊刀从侧面飞出，精准地劈在了真人手臂七比三的点上，将毫无防备的真人胳膊直接斩断，也打断了他未尽的发言。
雾草！发生什么了？
铊刀威势骤减，跌落在前方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刚说服临时小伙伴的苏阮瞪大了眼，把视角调向那名勇士。
金发，眼镜，校服，书包，少年。
没印象，这谁啊？
受伤的真人表情丝毫未变，灵魂保持完整的他并不会因此受到多大伤害，断面上咒力不断涌出，灰色的肉芽迅速构建出一只新的手臂。
活动了一下再生的肢体，真人冰冷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少年身上：“居然还有个咒术师。”
“喂，臭小鬼！”只能看见一把铊刀擦着自己的面前飞过的安保此时顾不上对讲机中的通话，愤怒地走向做出危险举动的七海建人，“你站住！”
清楚自己不是两只特级咒灵的对手，七海建人扶着耳麦，尽力带领着安保追向远离咒灵的方向：“还要多久？”
能让他尝试冒险救下他人的底气自然不是初出茅庐的吉野顺平和伏黑惠，而是那两个在咒术界声名初显的高专一年级生。
“现在。”打给吉野顺平的通话里传出的是道陌生的男音。
眼见着真人的手部已经变形成灰色的长刀，周围冒出代表杀意的浓浓黑气，目光锁定了那名带着安保逃向远处的少年，阮阮两只手拽住了他捏着项链的那只胳膊，只来得及打出一个字：“别！”
别冲动啊真人哥，有话好好说，补药动不动就鲨人，不行我去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出乎意料的，真人向前的动作居然真的停下了，他伫立在阮阮身前，肌肉紧绷，神情突然变得凝重。
她从真人背后探出脑袋，发现来了几个熟人——五条悟和夏油杰挡在逐渐离远的七海建人和安保身前，稍慢一些的吉野顺平和伏黑惠在街头像两个黑点。
能认出是伏黑惠还得多亏了他那醒目的海胆发型。
夏油杰瞥了眼阮阮的情况，确认并无大碍后开始掏出证件疏散附近的人群——时间太赶，也没有辅助监督提前准备，根本没有时间设立「帐」，只能用这种方式减少影响。
比起真人的慎重，挂断电话的五条悟还是挂着大咧咧的笑容，冲着他们的方向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没懂他奇怪的举动，真人戒备着面前的白发少年，猜测着他们如此迅速赶到的原因。
速度怎么会这么快，他们什么时候暴露的位置？
双面身份的二五仔苏阮倒是明白了五条悟的暗示——等着挨夜蛾老师揍吧你。
玩家表示不服：我丢，我是被抓的啊，这也能喷？
眼瞅着老同学和新同伴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苏阮有些不知所措：劝架还是帮忙？劝架的话咋劝？帮忙的话帮谁？
感觉以五条同学的战斗力，真人还不够他一拳揍的。
还没等他纠结完，前方的真人反手把项链往阮阮手里一塞，声音极低：“快走。”
苏阮沉默了一下。
虽然大敌当前你让我先跑我还挺感动的，但打架让治疗先溜真的对吗？
由于还在装不认识，五条悟正愁怎么名正言顺地放过伏黑阮假扮的咒灵呢，听到这话反而来劲了。
他单手叉腰，帅气地摘下墨镜，扬起肆意的笑容：“嗯？你以为你们跑的掉？”
“……”苏阮抽了抽眼角，有点想倒戈帮咒灵那派了。
白毛同学好欠啊。
附近的人差不多都被赶走了，不远处却依旧还有人在探头探脑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白毛神经病，深知挚友本性的夏油杰咳了一声，低声提醒：“悟，注意分寸。”
清楚知道自己不敌的真人垂下眼，一条银色的鞭子缠住阮阮的腰，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接把她甩向了街道另一头，自己则握着鞭柄，主动从正面突向了五条悟。
公共场合并不宜使用威力巨大的「苍」，体术是最优的选择。深蓝色的咒力汇聚到五条悟的手上，掠出凌厉的拳风。
仗着普通人无法目视咒灵，夏油杰的能力反而能在这种场合下发挥更好的效果，长条蛇咒灵匍匐在地面，配合着五条悟尝试困住陷入苦战的真人。
灵活地闪避开五条悟的一记侧踢，真人柔韧的身体来了个完美的下腰，抓住了那条被夏油杰操使的蛇灵。
被真人触碰到的咒灵□□开始扭曲，膨胀，鼓鼓囊囊的肉芽不断往外增生，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站在咒灵顶端的真人俯视着他们，酣畅淋漓的战斗让他的表情染上癫狂，身体逐渐变形成更适合战斗的模样。
他能感受得到，自己在危机中对灵魂理解的不断加深，改造能力的进一步增强，还有那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兴奋与恐惧。
这就是人类的感情吗？
无法继续操控咒灵的夏油杰眉头紧锁，五条悟轻松的神色也沉了下来，他们互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得出同一个结论。
绝不能让他近身。
那边战局陷入了白热化，这边足足有零个人在意被丢飞出去老远的阮阮。
苏阮一脸懵逼地看着画面不断翻腾，等阮阮不知道飞了多远，终于擦着墙栽进了后面的树丛后，倒飞的视角才回正过来。
“……”头上顶着几片落叶的阮阮从灌木丛里起身，手里还握着真人硬塞给她的那条黑宝石项链，由于并不是被认定的服装，它甚至没法被收进背包。
苏阮原地转了一圈，打量周围，企图回去抢救一下局面，刷点参与感。
然而也不知道真人到底使了多大的劲，周围的景物全然陌生，路痴苏阮压根没法判断回去的路到底在哪。
这给他干哪来了？
居然有npc自顾自打架不带玩家的恶劣情节，简直岂有此理！
寻路失败的阮阮愤愤地从人家院子里翻出来，打算随便找个路人问一下商业街的方向，杀回去一展玩家神力。
墙外的小路没什么人，正准备拐进大路问路的阮阮一如影视片里的那样，猝不及防和外面的路人撞了个正着，后退了两步。
“扑通。”拐角后沉闷的跌倒声传来。
普通人撞到咒灵本应该意识不到自己碰到了东西，但这家伙似乎并不一般。
“诶哟。”跌坐在地的那人大声呼痛，一个白色厚纸袋脱手跌落到地上，滚落出几个包装精美的甜品，苏阮眼尖地看到其中一个蛋糕已经因为翻滚糊成了一坨。
最令他震惊的是，他明明没有解除变身，被撞退的阮阮身上的咒灵套装却自动消失，变回了原本的高专校服，只有黑宝石项链还在她的手上。
【提示：「人间失格」已生效。】
对于这个陌生的名词，系统这次没弹出任何教程信息，徒留苏阮盯着进入冷却时间的咒灵套装，一脸茫然。
「人间失格」？那是啥？
“我说，撞到人了都不知道要道……”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被撞倒的人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毛绒绒的脑袋不满地从墙后探出，在鸢色的双目落到了阮阮身上后，迅速改变了口风，“哦呼，美丽的小姐，十分抱歉。你没事吧？”
苏阮眨了眨眼。
穿着沙色长风衣的男人用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刷新到了阮阮面前，不知从哪摸出一朵娇艳的玫瑰，单膝跪地，缠着绷带的手将花朵递到阮阮手上，语气深情：“一场美好的邂逅，小姐，遇见你我是多么的幸运。”
苏阮开始皱眉。
他在日光下透亮的双眼中满是阮阮的倒影，分外真挚：“缘分就是这样浪漫而惊喜，小姐，请问我能冒昧地邀请你……”
苏阮食指按在攻击键上，蓄势待发。
“一起殉情吗？”
滚呐！
苏阮啪地一下爆戳攻击键。
预想之中的攻击光球却并没有出现。
【提示：「人间失格」已生效。】
苏阮砰地一摔鼠标，鼠标HP-1。
这游戏的反馈投诉面板在哪？
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屏幕上跳出了熟悉的音乐判定线，进入了音游打架模式。
“！”原本斜靠在椅背上的苏阮一下子坐得板正，第一次以如此认真的态度对待这个小游戏。
日常勾搭的太宰治盯着阮阮面无表情地扬起拳头，有种不妙的预感。
哦豁。
“砰！”
“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