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后,江南栀惊魂未定地跌坐在桧木地板上,直到后背贴上冰凉的樟子纸拉门,她才惊觉自己没有穿浴袍就跑出来了。
她捂着砰砰狂跳的心脏,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纯素的脸上爬满红晕,眸子里的春水潋滟得快要漾出。
她实在把持不住。
地毯上掀开的行李箱里,白色“战袍”露出一角,仿佛在向她招手。
十二月的雪光透过樟子纸漫进来,那件真丝睡袍此刻正流动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她想着,想着,耳尖又开始发烫。
冯伊伊戏谑的忠告在耳边回响:“记住,系带要打在蝴蝶骨下方三指处,方便他......”
想到这里,她猛地合上箱盖,抓起搭在衣架上的外套裹住发烫的躯体。
江南栀蜷在行李箱前,指尖抚过真丝睡袍上坠着的珍珠,犹豫再三,跑到桧木衣柜前,打开来时背的羊绒Bucket包。
从包中取出一瓶植物精油,是许维礼床头柜里常备的一款具有疗愈助眠功能的身体油。
客厅里,白蜡木在壁炉里噼啪作响,赤足踩过地暖烘热的长廊时,地板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许维礼的卧室在一楼拐角,樟子门透出鹅黄色暖光,映出男人拄拐走动的剪影。
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像是一出皮影默剧。
她赤足立于门外,任凭怎么深呼吸也压不住即将破膛而出的心脏,装有香氛精油的琉璃瓶被她牢牢攥在手中,推开门的理由早已演练过千百回。
“我进来了……”
撞进室内的穿堂风裹着她未尽的言语。许维礼正背对着门俯身拾拐,,露出半截刚泡完温泉的左腿残肢,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许维礼正背对着门俯身去够滑落在地上的拐杖,浴袍腰带松垮系着,露出左侧半截残肢。温泉浸泡后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疤痕像蜈蚣盘踞在萎缩的肌肉上。
听到声响转身的瞬间,银质拐杖突然在榻榻米与地板的接缝边缘打滑。
“当心——”
江南栀的惊呼卡在喉间。
眼看那人重心偏移即将栽倒,身体比大脑更早做出反应。
琉璃瓶脱手而出的刹那,她抓住许维礼悬空的手腕,熟悉的柑橘调香氛在空气中爆开。
许维礼在失衡瞬间本能地松开拐杖,却将扑来搀扶的江南栀一同带倒。
他仰面陷进松软的鹅绒被里时,江南栀的膝盖正卡进他双膝之间,真丝睡袍的系带不知何时散开,一路滑落至肘弯,蕾丝内衣在挣扎中滑下肩头,潮湿的发梢垂落在他胸膛。
“受伤了吗?”异口同声的询问,融化在咫尺之间。
许维礼的掌心还贴在她后腰,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凸起的脊椎骨节,那里有粒朱砂痣正在发烫。
江南栀的鼻尖抵着他喉结,嗅到镇痛膏的薄荷味混着残存的苦艾香。
“抱歉…”许维礼试图撑起身子,他这才看清她的装扮——半透绸缎下纯白蕾丝勾勒出栀子花纹样,细丝带在腰窝处系成一扯即散的活结。
不愧是冯伊伊口中那套”连圣人都破戒的战袍”。
“许维礼,你可以吻我吗……”她指尖抚过他滚烫的耳垂,顺着皮肤肌理在喉结凸起处流连,“如果不可以的话,那我可以吻你吗?”
他的沉默里带着克制的喘息,江南栀感受到身下胸腔剧烈的起伏,感受到浴袍下急速攀升的体温。
她的吻先于他的叹息落下。
掐丝“玲珑塔”香亭里的线香突然爆出火星,许维礼瞳孔深处掀起雪崩,长久以来克己复礼的高墙轰然倾塌。
这个带着栀子花香的吻十分生涩,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尝到了他唇间残留的止痛药的涩味,还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江南栀生涩地模仿着电影里的桥段,齿贝却不小心磕到了他下唇。
换来的是愈发凶猛的掠夺。
她感到腿软,大脑有些缺氧,在一片空白里试图找寻冯伊伊传授的关于如何接吻的只言片语,许维礼突然闷哼一声僵住了身体,江南栀浑然不觉自己的膝盖正霸道地压在他的残肢上。
伴随着骤然收紧的怀抱,许维礼翻身将她进鹅绒枕的漩涡,卷到大腿|根的真丝睡袍摩擦着他残肢末端的敏感神经。
窗外暴雪骤急,当疼痛与欢愉同时攀上顶峰时,压断松枝的脆响惊破满室旖旎。
雪夜月光将两道影子绞成浮世绘里纠缠的葛藤,她在他身下化作一滩春水。
江南栀的眼角骤然滑落一滴泪水,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与她融为一体。
而他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因身|下的女人,分崩离析,碎成齑粉。
子夜时分,线香腾起最后一缕残烟,江南栀蜷着双腿睡在许维礼怀里,睫上还沾着未干的痛泪。
许维礼极力压抑着残肢末端传来的幻肢痛,手指轻轻抚摸着她后腰朱砂痣的凸起。
忽然看到地毯上若隐若现的光斑,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极尽轻微地翻身下床。
右手撑着床沿单膝跪在地板上,借着月光一片一片拾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每一片残骸上都浸着月桂与佛手柑的后调,那是他每晚睡前最后的记忆。
晨光初绽之际,许维礼的臂弯还圈着她的腰,腰后的朱砂痣与被褥间暗红的梅瓣相映成趣。
江南栀屏息望着他锁骨间的红痕,悄悄支起上半身,真丝睡袍早不知去向,晨风拂过胸口的凉意让她瑟缩着贴回热源,忽然听见枕下传来震动。
解锁手机后,北海道气象厅发布的暴雪预警第一时间跳出画框,配图是十二小时卫星云图上盘旋的白色漩涡。
忍着笑点开相机,画面定格在许维礼熟睡的侧颜。下巴新生出一截青灰色的胡茬,晨光将他睫毛染成淡金色。
江南栀正欲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挪开,却在起身时被拽回满是月桂与柑橘调的怀中。
他收紧臂弯,残肢一跳一跳无意识蹭在她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的大腿上。
“许太太打算始乱终弃?” 沙哑的嗓音扫过她耳后,惊起一片细小的绒毛。
江南栀转身时碰落真丝睡袍的残片,指着满地被他撕烂的狼藉,“许维礼,你看你干的好事!”
“赔你十件。”他俯身一口含住她耳垂上圆润的珍珠耳环,舌尖来回挑逗着,“或者…”
尾音消失在交缠的呼吸里,他的吻化作北海道的初雪,起初只是试探着落在眼睫,而后是鼻尖,最后在唇角辗转成暴风雪。
江南栀偃旗息鼓,缴械投降。
窗外暴风雪在呼啸,却吹不散一室缱绻。
在缺氧的眩晕中,江南栀胡乱挥动的右手猝不及防按在他后腰的凹陷处——那是五年前车祸留下的旧伤。
许维礼的腰线骤然绷成拉满的弓弦,一时间他感觉自己被拦腰折断,喉间溢出破碎的闷哼。
“对、对不起!”江南栀触电般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肌肉痉挛的震颤。
她手足无措地跪坐在凌乱的被褥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许维礼,你没事吧?”
漫长的仿佛经过了一整个雪季,直到听见他埋在织物里的闷笑:“江小姐现在学会趁人之危了?”
他的极力掩饰着声音里的疲惫。
江南栀却敏锐捕捉到他手臂隆起的青筋,真丝枕套上还沾着他方才疼出的冷汗。
她翻身坐起,被褥从肩头滑落,露出锁骨间未消的齿痕:“我去拿冰袋!不,还是这需要热敷?那个绿色药膏在......”
话音未落便被拽回床榻,许维礼用残肢压住她紧绷的小腿,带着薄茧的掌心落过她的脊背上,轻轻安抚着。
“旧疾而已。”他再次将人圈入怀里,“比起这个......”
未尽的话语被庭院积雪落地的闷响吞噬,残缺与完整在潮湿的呼吸中又一次相遇。
——
正午时分,许维礼将银质袖扣别好时,接到了管家打来的电话。
北海道暴雪封路,他们滞留在本馆无法过来。
但冷藏室和地窖里留有大量食材,足够月余。叫顾客不必担心,一旦雪停,他们会第一时间过来处理。
最后,他们对顾客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北海道全域暴雪警报正在电视屏幕闪烁,他挂断电话看向冷藏室,绕了一圈后大致挑选了几个现成的食物和方便处理的食材。
斜倚在橱柜门旁,挂上围裙。
培根土豆泥、甜虾海胆盖饭、黄油煎牛排。
确定菜单后,他开始动手处理食材,先是将洗净的土豆切大块放进蒸烤箱,然后淘米煮饭,接下来是处理甜虾和海胆,将它们整齐码在盘子上。
二楼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紧接着是行李箱静音滚轮的响动。
江南栀赤脚跑下旋转楼梯的瞬间,煎牛排的滋滋声混着黑胡椒的辛香与黄油的奶味直冲鼻腔——许维礼单手持夹正在给牛排翻面,残肢无意识地抵在岛台柜门上保持平衡,睡衣领口露出的锁骨上还印着她的齿痕。
她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的东西都搬进许维礼房间里,开启光明正大的同居生活!
出来时,她带着狡黠的笑意,赤脚跳上高脚凳。
单手拖着下巴,铸铁锅在燃气灶上泛着幽蓝火光,许维礼单手握住长柄汤勺搅动土豆泥的间隙,随手递给她一碟洗净去蒂的白草莓。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撕破暖昧的氛围。
江南栀划开屏幕的瞬间,江母的吴侬软语混着麻将牌碰撞声倾泻而出:“栀栀呀,新闻说北海道雪灾......”
“妈,我在民宿很安全的。”她咬下一口草莓,不安分的脚趾却穿过餐岛台的空隙,蹭在许维礼的残肢上,像猫尾巴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被许维礼蹬了她一眼,才堪堪收敛。
她蜷起脚趾勾住凳腿,又与母亲随意唠起了家常,眼神却始终追随着许维礼在料理台前游走的身影。
当他俯身从烤箱取出铸铁锅时,衬衫后襟隐约透出她昨夜失控时抓破的伤痕。
第二个电话响起。
伴着冯伊伊的尖叫炸响:“江南栀你出息了!孤男寡女暴风雪——”江南栀红着脸慌乱间碰倒味醂瓶,琥珀色液体在岩板上蜿蜒成小河。
许维礼头也不抬地抽了两张厨房纸,替贪玩的小猫收拾狼藉。
“放心吧,温泉别墅区有独立发电机......嗯嗯,那你忙,我先挂了。”
安静了五秒钟的手机刚刚接触岩板台面,再次震动。
来电显示从“大哥”跳到“同事Emma”,最后定格在“江淮沅”三个字上。
江淮沅的来电让空气骤然凝固。
“哥,我所在的区域很安全......”江南栀用指甲抠着岛台天然石纹路,看着许维礼将牛排酱汁淋成螺旋状。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合的脆响,兄长深吸气的声音混着难掩的疲惫,“把定位共享给我,现在。”
“…什么?我这边信号……不太好,我先挂了。”江南栀果断挂掉电话。
“帮我递下研磨器。”许维礼突然开口。
江南栀抓起胡椒瓶跳下高脚凳,正要递给他。
忽然听到许维礼口袋里长时间没有动静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
他解锁手机查看,没有收到任何关心。
只有一封来自陈仰杰的邮件,下午三点召开Staff Meeting紧急会议。
附件贴的各种报表像纷飞的雪花片,密密麻麻的数据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带后腰旧伤也开始隐隐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