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芜总体（也就是不讨论其他更多复杂的具体情境）来讲是个很包容的人，最讨厌的事情如下：无序，混乱，未知，以及计划打乱。

就如现在被人堵在医学院楼的楼梯间，她眼皮都没掀，精神甚至没有从刚刚的数据上短暂移开，抬眼看到的却不是许邝那几个属下而是翘着兰花指的许柔。

江芜忍着头脑发胀，唇角难以察觉的向下撇了撇：“有什么事吗许同学？”

许柔在许邝的撑腰下挪进了她们屋，主要负责在保镖的陪同下每天对她们进行精神攻击，要不就颐指气使指挥她们干这干那，要不就阴阳怪气硌应大家，要不就外放视频扰人清净，林琴都被指挥给他倒过水。Eliana几次想抽他都被大家按住。

把容忍当成对自身的恐惧，许柔最近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江芜在他粘腻的恶心目光里忍不住想干呕。

许柔兰花指翘在耳边：“各位，给江博士按摩按摩。”

他的一群跟班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女生犹豫：“许少，不好这样对江学姐吧？”

许柔嗤笑：“不好？哪里不好？我又没让你们拿鞭子，这点她还受不了？”

“还是说，你要怜香惜玉？”

女生还想说什么，早有其他人把她挤到一边，江芜手插兜，眼睛扫过前面的几个人，哂笑：“各位有点眼熟。”

“……”

江芜为了工资几乎每年都会参与一门选修课的助教工作，记性又是出了名的好，都是一个学院的，几个人齐刷刷退了一步。许柔感觉被下了面子，厉声道：“退？你们今天谁敢退后，看看以后在帝都能不能混下去。”

几人犹疑，有个男生咬牙，上前想按住江芜。

江芜侧身一躲，伤口揪着疼，额头冷汗直冒，耐心告罄：“这是什么返少还畜牲的返祖类校园霸凌环节吗？”

她语速不快，说这话语调也和和气气，对方却不敢坦坦荡荡答。几个人说着“得罪了”一拥而上。

江芜：……

被这几个人蠢笑了，她站得比他们高，一脚一个给他们都踹下去，侧头：“你们是觉得可以为了许柔得罪我，对吗？”

一群人滚做一团，许柔黑着脸躲开滚过来的人，大骂他们是废物。

江芜一步一步上台阶，闲适脚步声极富节奏感：“你以为我被你小姑针对就没心气揍你了？”

许柔想起被江芜那只手按在桌子上的耻辱，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咆哮着指挥狗腿子：“把她给我抓住，我给你们一人十万星币！”

财帛动人心。江芜暗道不好，不再拖延，迈开长腿一步两级，还是被身上的伤拖了后腿。眼看几人就要抓住江芜衣角。江芜旋身站住，轻咳几声：“你们真的要对我实施暴力吗？校园暴力早就载入刑法。”

“这地方连监控都没有，谁能给你证明？”

许柔指挥跟班按着她，踢在她膝弯迫使跪下，耳光重重扇在她脸上。江芜耳下被他尖利的指甲刮出一道血痕，心里骤然放松。

“还不动手？等什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几个跟班咬咬牙，对着江芜一顿拳脚招呼。

真是……倒霉。江芜把自己蜷成团防止伤到内腑，心里默默数着秒。

“你们在做什么？”

有人不耐回头：“少管闲事……院，院长？”

许柔头都没回：“别胡说，我姑姑最近在榕城出差，怎么可能……”

下面不知何时站着的人：“你还查的挺清楚的。”

上方几人遽然回首，有眼尖的人认出这群人里不止院长，甚至还有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的校长。应当是什么大人物视察，若干领导簇拥着一个高个子女人。

电梯故障领着诸位领导刚爬了上来的许柘气喘吁吁，神色冷怒：“这就是你的教养？别人只会觉得许家没把你教好！”

“姑姑？姑姑……您怎么回来了……”许柔眼神畏缩看着楼梯下方的一群人，“您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是她！是她先……”

“闭嘴！”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差。许柘偷偷回头看身后不说话只是皱眉吸气嗅着什么的女人，瞪他，“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江芜无意掺和她们的家庭伦理大戏：“那么我能走了吗？”

领导没说话。院长只好点头。擦肩而过的瞬间，被围在中心的视察领导出声。

“站住。”视察领导神情严肃喊住她，“你在用‘苦海舟’？你知道那是违禁品吗？”

众人脸色顿时都变。江芜摇头：“我没有用。”

她抬眼和她对视：“那是什么？”

有认识江芜的教授替她说话：“小江不可能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将……您……”

“这个味道，错不了的。”视察领导很笃定，“我曾经在战场上见过有人被虫族注射这东西，beta用完之后痛觉会转化成快感，有成瘾性。如果多次使用的话会对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领导牙关紧咬：“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认错！”

领导这样说了，立马有人进行查验。江芜身上确实萦绕着某种淡香，教授们心如死灰。

同一天遇到院长侄子校园霸凌和优秀毕业生疑似使用违禁品，这辈子算是有了。

“苦海舟”一般不在边境以外的地方流通，等查验结果出来还得一段时间。江芜被视察领导的警卫控制起来，双手被手铐铐着，浓密睫毛挡着眼睛。视察领导坐在隔着单向玻璃的观察室闭目养神。两小时后，检查报告出来。

“将军，确定了。”

将军：“审，这东西已经全部销毁了，我非得问问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副官为难：“她说您不去见她的话，她就不说。”

审讯室，江芜低眼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右手紧紧握住左手，将军从她身后推门进来：“不是要见我？说吧。”

江芜取消前摇，直抒胸臆：“米娅将军，事实上，我想请您保护我。”

米娅皱眉看向副官，副官了然出去：“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入侵了军部系统。”江芜知道副官是出去调查泄密者，坦诚回答，“医生应当告诉您我多次被人用鞭子、烙铁等工具虐待，也正是虐待我的人，为我注射了您口中的‘苦海舟’。”

“您应当知道，这东西如果说我自己使用，应该搭配修复液，以免让人看出端倪。”

言语间难掩厌恶：“这样恶心的东西，竟然有这样的名字。”

米娅想到医生拿给她的体检证明已经信了一半，剩下一半将信将疑：“那你为什么不报警？更何况你是实验基地成员，保护规格也不差。”

“我想您知道原因的。”江芜直视她，眉眼冷静，“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以这种方式求您保护我。”

副官拿着文件回来。米娅翻看几页，脸色出离愤怒：“这也是人？”

殴打，鞭笞，针刺，烤红的烙铁按在皮肤上……还是对刚做出举国闻名研究成果的科研人员。米娅脸色铁青：“简直无法无天！”

保护变成控制，神圣职业被侮辱，米娅重重把文件扽在桌子上：“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谢您。”

面前的人像是再也支撑不住，头靠在自己握在一起的手上。米娅立马起身大步走向她，搜肠刮肚才想起来刚才教授是怎么叫的：“那个……小江？”

女人身上气息越来越明显。米忙掀开她眼皮，漆黑瞳仁旁爬满血丝。她对这症状再熟悉不过，急声道：“安吉丽娜，叫医生来！”

副官小姐匆匆出去。江芜死死攥着自己的手，指甲狠狠抠着手背。米娅只好一记手刀打晕她。

是药效发作了。两三个月每周不间断的折磨，更别说智脑终端显示两天接连不断的发热。这孩子真能忍啊。

米娅将江芜交给医生，副官给她把时间线厘清。

“是个人才。”

爬了十层楼的米娅憋出一句。

“是啊，我还说怎么帝大电梯也这么不给力，一个人就超重。”

两个人注意力偏的奇怪。副官转回眼前事：“将军，根据我们现有资料，应该是许邝干的……还要再继续推进吗？”

“当然。”米娅疑惑看她，“证据这么充足，不继续留着她们过年？”

“许家人。”副官加重语气，“您记不记得您上司姓什么？”

米娅：“……哦。”

帝都世家圈子常有变换，唯独四棵参天大树屹立不倒，被称为帝都四星，周、齐、沈、许，势力盘根错节，这就是许邝演都不演的原因。

“……”米娅沉默，而后道：“元帅应当不会……”

安吉丽娜被上司蠢笑了：“人家是一家人。”

“……”米娅扶额，“情况都这样了，那东西都掺和进来，你的意思是要我视而不见？”

“……”

安吉丽娜也犹豫：“我朴素的道德观告诉我不能。但是……”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安吉丽娜没说完的话米娅也明白。硬底军靴在地上砸出动静，米娅踱了几圈，想起之前战场上没回来的那些人，咬牙决定：“管她的嘞，干她爹的。”

她真急了，帝都口音都带出来。副官小姐叹气，心想她这一跺脚，她安吉丽娜·周又得回家给她姐当重孙女去。副官小姐手帕点着眼角，感叹跟着这个上司真好，一天比一天年轻。

米娅和副官小姐看着病房里刚熬过一次药瘾的江芜，也无从知晓遥遥星河所隔之处，虫族与帝国相交地的小星球上，人们刚躲过一次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