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昨天干嘛去了？”

“没事。”

江芜摇头，放下锤腰的手，深深自我检讨。身为帝大学生实在太懈怠。昨天只是小小跑了个两公里，清晨醒来时浑身上下都疼，别说新星历，就算是古地球时期的战争时代她连跑都跑不掉。

今日基地换防，非必要的实验都暂停。江芜把手头工作做完，听着Eliana和小师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放松身体背靠在椅子上。阳光暖洋洋照在她身上，江博士头渐渐低，耳边絮絮声音扭曲，世界变成光怪陆离一团黑色。

“阿芜……阿芜……”

有人在叫她。江芜困倦到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应声，恍惚间只感觉湿热气流扑到她脸颊。有人蹲在身边。

不要……摸我的脸啊。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江芜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力气。身体不听使唤软着。那人泛着热意的手好像到了脸侧却迟迟没有落下，僵持许久后向下牵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

这人应当十分清癯，江芜掌心蹭着她的颧骨只觉咯手，不受控的手指在对方眼角上下磨蹭几次就覆了一点水意。

为什么要哭？

江芜昏昏沉沉，努力想抽回手，那人像怕掐疼她一样手上没用什么劲儿，被她轻而易举挣脱。

江芜睫毛扑扇努力想清醒却不能，趁对方怔然苦笑之际，微凉的手向前探，凭感觉揩去她眼角的泪。

热热的手像要把她勒断似的锢着她的腰。心跳在令人窒息的拥抱中加速，江芜呼吸急促。那人松开她离开。江芜不由自主大喊：“不要走。”

“叮咚”一声，智脑信息提醒音在大脑里回想。江芜吓了一跳，睁眼望去，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指尖仿佛留着一点湿润触感，江芜捻了捻干燥指尖。

甘如醴（3）

「穿山甲」：下午好！［鲜花］

「穿山甲」：想我了吗！！［爱心］

「穿山甲」：不许说不想！！！［威胁］

「穿山甲」：我就知道大家都爱我［大笑］

「穿山甲」：可我独一无二［坏笑］

「穿山甲」：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墨镜］

「穿山甲」：但是［惊讶］

「穿山甲」：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害羞］

「穿山甲」：我是来加入你们的［庆祝］

「穿山甲」：丫头［鲜花］

「穿山甲」：头像是我满意吗［嘴唇］

「穿山甲」:［西装小狗一手撑墙叼花.jpg］

……

江芜：……

满屏上古流传下来的系统自带表情包刺得眼疼。那头信息井喷一样跳动，音效在脑子里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江芜抖着手翻出设置静音，恨不能仰天大吼一声少年你人设崩了啊。

出于礼貌回复了一个下午好，消息停了停，破嶂惊诧于她的给面儿，默了一瞬马上开炮。

之前怎么没发现破嶂这么……自得其乐？

江芜太阳穴突突直跳，也不再想礼不礼貌，把群静音后指尖揉自己的太阳穴。

小裴同学不容易啊。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江芜放松仰面躺在椅子上，强打着精神看实验报告。

有人敲门。

常来办公室串门的人一般不会敲门。Eliana经常招呼着几人打赌猜测来者何人。赌注不大，江芜偶尔参与一猜一个准，没少被师妹们膜拜。

其实很好猜啊。Eliana习惯风风火火大步流星闯进来，办公室的门跟上她算是没白装；小师妹则轻盈如小兔子，偶尔实验不顺利或者和谁吵架受了气就会故意把步子踏得重重的；至于林琴，会刻意将行走静卧都克制削弱。

Eliana缠着她问了好几次，江芜也没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传授了经验。Eliana试了几次沮丧放弃。基地的门防御性能和隔音都是全星际顶尖的，别说她们是beta，某些五感不灵敏的高阶alpha和omega都没法精准如此，江芜位置在最里面都能听见，两个师妹心服口服，从此禁止她参与猜人游戏。

江芜表面上无可无不可，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遗憾的，毕竟类似于此的集体性活动（打赌）并不多。

来人人数不少，脚步声却不凌乱。步频均匀，落地沉稳，看来是练家子。领头人有点像卫警官，但又不是。卫警官下肢健壮，本人和性格一样踏实。那就只会是……

江芜把哈欠忍回去，信步走到门前，挂上习惯性的笑：“你好，许警官。”

是个不好打发的人。

门后的女人这样评价，肆无忌惮上下扫视，目不转睛盯着她。江芜微笑着任她打量。同时也在心里思索。说来奇怪，江博士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从来相信所谓眼睛是心灵之窗，也就笃定从人的眉目间映照出一个人的性格。就如裴季涯烟雨蒙蒙的浅色眸子，彰显出她的朦胧矛盾。

面前的女人浓黑的眉下有一双与动物园中经过长期驯服的动物不同的，在新星历之前的纪录片中常见到的狼一样的眼睛，里面藏着不屑。

江芜暗叹一口气，再次主动开口：“想必你就是基地新来的防卫科负责人许邝警官了。”

看着她递过来的手，许邝表情更加轻蔑，在普通人中显得十分浓密的眉毛挑起：“平庸是会传染的，我从不和beta握手。”

许邝大个子堵在门口，也不说进去。江芜笑意淡下去，两手插兜闲闲站着也不主动邀请。有匆匆路过的研究员驻足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江芜只是摇头。饶是如此，还有很多不明就里的人留下观望。

“师姐？”

Eliana和小师妹一前一后从走廊那头一路道歉挤过来看热闹，到了跟前才发现是自己屋的热闹，讪讪道：“嚯，这么多人？”

两人上前去一左一右围住江芜。又是两个beta。许邝扬着下巴不屑笑笑，向后一挥手，身后几人抬着往前来。担架上躺着个男人，得意洋洋：“哟，这不是江大博士吗？”

师姐没伤他的腿吧？

江大博士眼睛平视四下转了一圈，淡定偏头：“这位是？”

Eliana没绷住笑了一声，贴在小师妹耳边从唇缝里感慨论阴阳还得是师姐。

小师妹拍她手背，也从嘴角飘出一句小点声。

担架上的男人气急败坏：“你在得意什么？不就是一个平民beta吗？没爹没妈的可怜虫！肮脏的贱民！”

这话一出口全场人都静了静。许邝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江芜，似乎很好奇她的反应，Eliana正要发作，小师妹拽着她的袖子气红了脸。在场所有人都看向江芜。

江芜表情没有分毫改变。许柔见终于在口头上占了便宜，还想再说些什么，有什么东西在空中飞。抬担架的两个人只觉手肘一痛就不由自主松手，急忙去扶摔在地上像王八翻壳的许柔，有眼尖的看到旁边弹过来什么东西，惊怒着去抓躲在人群里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

人群爆发一阵惊呼，在站的都是知识分子，没想到这些新守卫真的动手，一时间一片混乱。

“不是吧阿Sir，”女人侧身躲过，语气惊讶，“找我干什么？”

“到我身边来。”江芜脸色一变，女人闻言上步。她反应力惊人，借着周遭人群的掩护在许邝带来的人中间飞快穿梭，游鱼一样躲过一只只伸来的手，眨眼间就施施然站到江芜身边。

许邝抬手示意手下的人不要上前，浓黑的眉毛微微挑起，像是在问江芜，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女人：“这位是？”

女人揉了揉被磕到的胳膊：“一位光荣的普通公民。”

江芜斜跨一步不着痕迹挡着许邝看向她的视线：“只是一个路过的病人，有什么事和我说。”

围观守卫刚把受了惊的人群驱散，气得涨红了脸：“我明明看见她……”

女人从江芜背后探头：“我怎么？”

“有证据吗？”

她们刚才找了一圈根本没找到什么，要不早就拿出来对质了。眼见对方憋屈说不出口，女人继续：“不是吧不是吧，你们不是要屈打成招吧？”

几个人被激得上前就要抓她，江芜瞥一身后眼跃跃欲试的人，冷声轻喝：“住手！”

“都退下。”领头人说话了，几人只好不情不愿的后退。一个alpha躲在比她矮一点的beta后面还不以为。许邝嗤笑一声：“你们这种人，真是给我们alpha丢脸。”

脸朝下落地的许柔刚被扶起，一把抹开鼻血，口齿不清大喊：“贱民！你们都是些贱民！小姑，给她们点厉害看看！”

女人闻言大惊失色，环顾四周的同时急忙抬手扇风：“你们有没有闻到？”

江芜没说话，小师妹大声回答：“什么？”

“怎么在这种地方还能闻到没被平等浸染过的臭气？”

女人顺着胸口抑制反胃：“拜托，现在都哪年了？要不然你去把全世界不符合你想象的人都弄死？癫子。”

她这张嘴真的……厉害。许邝眼里射出被激怒的光。江芜亲眼看到她的手摸向腰间，面无表情道：“我希望许警官想清楚，你到底是来保护谁的。我并不介意向上面投诉你们今天的行为。”

许邝抬眼：“威胁我？”

别说其实她们今天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就算是做了，那又怎么样？

江芜和她直视：“听闻许警官前段时间申请升迁，现在闹出什么传闻，可能影响不太好。”

许邝和她对视半晌，突然大笑，她的笑声长而尖利，听起来很像某种动物的嚎叫。Eliana和小师妹后背发凉，手紧紧握在一起。

笑完了，许邝漫不经心一挥手：“来都来了。”

“既然许家人不能在这里舒适办公，那就给我把这个办公室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