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圣上口谕,逆贼主帅霍珣若束手就擒,可留全尸。”
年轻的宰相跨坐在马上对被围困的叛军喊话。
“留全尸啊,可真是莫大的恩赐。”锈迹斑斑的剑鞘挑起眼前人惊惧的脸,漫不经心的慵懒语调,“裴四,你想留全尸吗?”
被捆绑着双手跪在那里的人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求,求主子,饶,饶奴一命。”
“呵。”一声嗤笑,“背叛我当朝廷的狗时可想到会有这样一日?”
“奴错了……”
“晚了。”
利剑出鞘,寒光一闪,冰凉的剑身贴在了裴四的脸上。
“叛者,合该千刀万剐。”
啊———
惨叫声惊起林中鸟兽,不绝于耳。
——《魏恒传》
*
“霍珣老狗,不得好死。”
这是裴云熬夜看小说猝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许是太过情真意切,于是穿书后,他就变成了本书最惨人物:裴四。
“裴四,主子的药好了吗?”
“好了,奴才马上送过去。”
清瘦的身影借着天边一丝白光将瓦罐里的药倒进了碗里端着进到了屋内。
躺在床上的人紧紧闭着眼睛,一头白发,唇色泛黑,一张脸上全是错落的赤红色纹路,那些赤红沿着消瘦的脖颈没入衣领蔓延至全身。
裴云站在床边静静看着他,这就是穿越大神送给他的开局大礼包:一个死鬼主子。
死鬼明显是中毒已深。
就这样他竟然没死。
简直荒谬!!!
人是怎么能做到这么命大的呢?
难道是因为反派作用没完成,所以作者给他开了挂?
《魏恒传》讲述了主角魏恒从一介平民逆袭成为永立朝最年轻宰相的故事。
魏恒此人风度翩翩满腹学识,且心怀悲悯,有君子风骨,裴云看小说时常常被他的风度气节所折服。
而《魏恒传》里有个大反派,便是眼前的死鬼,名霍珣。
霍珣是魏恒的反面对比,魏恒有多坦荡君子,这死鬼就有多嗜血无情,心狠手辣,残暴不仁。
他视生命为草芥,视众生为蝼蚁,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三个字总结:王八蛋。
小说里,霍珣率叛贼发动叛乱,好在他身边一个跟了他十几年的仆从弃暗投明,传信于魏恒,让魏恒提早做了布防。
至于霍珣最后结果如何,裴云还没看到,他只看到那仆从被霍珣吊起来一刀一刀剐了周身的肉放入滚烫的沸水之中成了上好的火锅烫肉。
看到这里时,裴云被那小说的描写给恶心坏了,忍不住破口大骂:霍珣老狗不得好死。
然后就打开了穿书密码,变成了一个伺候老狗的仆从。
裴云微笑着拿过桌上的竹片,将其中一头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好像捅死他啊。
裴云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人不知何时坐直了身体,一手撑着腮正打着哈欠看着他。
这是他老狗主子的私人大夫兼军师邬文清。
小说里就是这位大军师在背后里给霍珣出主意的,两人当属狼狈为奸同恶相济的王八蛋组合了。
裴云转过头,用手压住竹片的另一头,拿过勺子熟练地盛了药倒入,让药液顺着竹片流进嘴巴里。
一勺一勺又一勺,裴云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药不能喂的太快,得慢,不然容易呛死老狗。
他得想办法逃。
穿过来一个月了,也没能穿回去,怕是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就不能等死。
小说里霍珣那是淌在尸山血海里的人,跟在这种人身边可没办法独善其身,即便他最后不背叛霍珣,必然也得成为他身边的一条恶犬。
他想当人,不想当犬。
“裴四。”
裴云正想的出神,突然听到一声压抑的呢喃。
谁喊原身的名字呢?
裴云抬头。
卧槽!!!
一双殷红仿若被鲜血浸染的眼睛正直直盯着他。
裴云猝不及防,吓得往后倒了一步。
什么脏东西出来了,退退退!!!
下一刻,胳膊却被一把攥住,人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到了近前。
裴云踉跄一步扑倒在床上,被掐住脖子被迫仰头。
唔……
什么情况?死鬼回光返照?
“裴——四。”一字一顿,仿佛阎王爷点卯,猩红的眸子里全是杀意,“该——死。”
手指倏然收紧,毫不留情陷入修长的脖颈。
裴云扑通着挣扎:“救,救……”命啊——
死鬼,好大一股狗劲!
这是昏迷的时候在梦里当藏獒了吗?
“祈安……”邬文清忙上前抓住那附着在裴云颈间的手用力往下拽,“你清醒一些,祈安,这是裴四,是伺候你的人,松手,松手……”
邬文清是个书生,力气小,拽了半天愣是没拽动霍珣那瘦削的手。
邬文清当机立断放弃霍珣,转而去拖裴云。
裴云肩膀被往后拽着,脖子还在别人手里,被两方扯着像一只深长脖子嘎嘎叫唤的鹅。
裴云翻着白眼,就这军师的脑子,是怎么混成反派的?
裴云深吸一口气,将他跪趴着的腿挪到了床上,然后借着邬文清拉扯他的力道,扬起长腿狠狠用力往下一脚跺在了霍珣的胸口上。
去死吧,王八蛋老狗!
随着霍珣的一声闷哼,掐着人的手瞬间脱落。
哼哧哼哧旱地拔萝卜的邬文清来不及收力道,连带被拔的萝卜一同仰面倒了下去,发出一声惨叫。
抢回一条命的裴云仰躺在那里眼神涣散,贪婪的大口呼吸着。
吸着吸着就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不止何时坐起的人正一手撑着膝盖用淡漠的眼神凝视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裴云眨了眨眼。
老贼,看我作甚?
“我要……死了。”虚弱如怨灵一般的声音。
谁?
谁在说话?是他被死鬼吓出身体的魂魄吗?
“四啊……要不,你,翻一下……”
有些熟悉的声音是从身子底下发出的,裴云翻了一下身,扑通一声,他掉落在地,脸朝下趴在了那里。
“呼——”被压扁的邬文清捂着胸口迅速爬起来就扑到了床边,然后抓过落在那里的手腕去摸脉。
霍珣侧眸。
他这个军师现如今倒是年轻的很,比起三十多岁被骂黑心黑肺时依旧笑眯眯的样子多了几分纯良。
而……霍珣抬眼,眼前这个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外爬的人……
赫然是活着的叛徒裴四。
他竟是回到了十多年以前。
这是犹在梦中吗?
挥开邬文清的手,霍珣起身拿过了墙上挂着的剑。
黑影挡住了裴云爬行的路线,他低着头绕过去,继续往前爬,快走快走,远离恶鬼。
长腿一迈,裴云再次被拦住了。
剑尖挑起清瘦的下巴,裴云被迫仰头。
自下而上,视线被单薄白色亵裤里的东西挡住了……
呃……如此险峻之时,这对吗?
裴云爬着倒车往后退了退,这次视线到了他的胸口,那里赫然有一个脏污的脚印。
敢跺主子的胸,简直大逆不道!!!
再往上,是那张可怖的脸和泛着杀意的眼睛。
霍珣看着自动从自己剑尖上移开的修长脖颈,沉默一瞬。
是时间太久远记忆受损了?那时的裴四如此活泼?
“祈安……”邬文清出声,“这是裴叔的第四子裴四,年纪尚小,你莫要吓到他。”
霍珣冷哼,裴四啊,他怎会不知,毕竟跟在他身边十几年,他对他可是太熟悉了。
死鬼要杀他。
裴云抿抿唇,心一横,干脆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眼泪簌簌往下落:“主子,你终于醒了,人家好担心你,呜呜呜……”
“你看他对你多忠心。”邬文清走过来拿走霍珣手里的剑,“这一个多月来都是裴四在照顾你,事事周到,很是仔细。”
“是吗?”霍珣垂眼,跪坐在他身前的人瑟瑟发抖,看似惊慌不已。
“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裴云顺势抽噎一声,扒着老狗的腿颤巍巍站起来,低眉顺眼,“奴才这就去给主子再熬一碗药。”说罢,拔腿就跑。
霍珣睨着跑出残影的人,慢慢眯起了眼睛。
“这是裴四?”霍珣沉声。
“是啊,确实是你的家生奴,裴家四郎。”邬文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