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珩睡得不安稳,住院部楼道一有响动他就醒了,早上不到七点,一袋血都还没输完。
江浔握着他的手趴在旁边睡着了,不过他应该回去过,因为轮椅被拿过来了,护工刘叔也在。
刘叔看他醒了问,“您要……哦哦。”
谢景珩比了个“嘘”的口型,又用眼神指指江浔,别吵醒他。
谢景珩又闭了一会儿眼,等一袋血快输完,要换新的,刘叔按铃叫护士的时候江浔才醒。
“今天要不用去公司就回去睡。”谢景珩抽回被他握得有点发麻的手。
江浔脸色不怎么好,陪他折腾一晚上,眼下的青黑很明显,他想让江浔休息。
却不知道自己脸比医院的床单还白,输进去一整袋血,脸上愣是一点血色都看不见。
江浔没回答他,“约的下午两点做无痛胃镜,8小时禁食、4小时禁水。”
“能改吗?不用无痛。”
“为什么不做无痛,医生说优先选择无痛胃镜,而且听说做胃镜很难受。”江浔皱了皱眉。
“……无痛得全麻,做个胃镜不至于吧,而且打麻醉又不是什么好事。”还因为谢景珩知道,瘫痪的人全麻很容易失禁。
江浔被他说服,“好,我一会儿问问医生。”
“我想去个厕所。”谢景珩越过江浔对护工刘叔说。
“好,我直接抱您过去吧。”
“嗯。”
谢景珩自己举着液体,被刘叔从床上抱起来。他本来找护工的意思就很明显,他要脸,江浔也心知肚明。
但是现在江浔死盯着这个劲儿,恨不得自己上手。
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江浔还看着,江浔这个长相冷着脸还是挺吓人的,他感觉刘叔都有点怵他。
谢景珩叹了口气,“你要不上班不补觉就去吃个早饭,别守着我,人还没死呢你就守上灵了……”
“别乱说话!”
谢景珩看他脸冷得掉冰碴儿,想逗他两句,他也不在乎这个,没想到江浔真急了。
“你呸呸呸!”
“好好,呸呸呸……”
江浔不再说话,沉默着接过液体挂回原位。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江浔就没露过笑模样,谢景珩又叹了口气,借着护工的力让自己躺好。
他睡不着,干脆打电话让陈特助把工作电脑送到医院,其实也看不太进去文件,他浑身没舒服地方,忍不住搜了些关于胃镜的信息。
他只是不想打麻药,不是做胃镜不害怕。毕竟在icu插管子的时候他都是晕着的,做胃镜插管子人是清醒的。
……
“真的不用我陪你吗?”江浔把他抱到就诊床上,姿势调整成侧卧。
“两分钟完事儿,你再多少两句都做完了。”谢景珩推推他,让他快点出去。
门一关,诊室里只剩他和医生。
“咬着这个。”医生递给他一个固定器,“不用紧张哈,放松,放松做的很快的。”
医生说着,拿起一根无名指粗的管子,黑管子的头发着五颜六色的光,他还没看清,管子已经捅进喉咙里,一瞬间嗓子生疼,控制不住干呕。
医生很温柔地说:“放松放松,鼻子吸气,嘴巴吐气……”
管子还在继续往里顺,每伸进去一点,他就忍不住干呕一次。
谢景珩几次甚至想抓住医生手叫停,最终还是强迫自己调整呼吸。
医生把管子在胃里粗暴地四处顶,语气却温柔地像幼师,“对对,大口呼吸,很好,很棒。”
“这就结束了,很快的,好,配合得特别棒!”
管子出来的一刻,谢景珩确实感觉到了解脱。
谢景珩接过医生递给他的纸,这玩意儿做完脸上除了泪水就是口水,幸好没让江浔跟进来。
他勉强能自己坐起来,但是就诊床太高他下不去,也坐不上轮椅。
“叫家属接一下你。”医生收了管子,开门喊了一声,“谢景珩家属!”
江浔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面前,弯下身扶住他。
他看到谢景珩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有些紧张地问:“怎么哭了,很难受是吗?”
“没有哭,抱我下去,后面还有人。”谢景珩环住他脖子,江浔勾住他腿弯把他抱起来,怀里的人耗尽了力气,快软成一滩水了,他根本就舍不得撒手。
要不是谢景珩非要自己坐轮椅过来,他想直接把人抱回床上。
“难受就缓会儿,不着急,”医生看他身体状况实在不算好,笑笑没催他们,语气更软了几分,“刚刚他配合得很好,特别勇敢。”
胃镜医生是不是都在幼儿园进修过啊!谢景珩被医生夸小朋友的语气说红了脸。
“嗯,特别勇敢。”江浔有些心疼地按按他发红的眼尾。
……
“胃溃疡导致的出血,不算严重,有几个点能看出来,你看这儿,和这儿。”医生拿着胃镜报告给他俩指。
这彩印的检查图像有点太生动了,谢景珩看着恶心,江浔看得倒认真,也不知道能看出来什么。
“这种是怎么造成的,和喝酒有关系吗?”江浔问。
“一般是长期饮食不规律,胃酸腐蚀,不是喝酒造成的……”
没等医生说完,谢景珩转过头小声对江浔说,“看,我就说不是喝酒,我才喝了那么点。”
江浔也转过头,“长期饮食不规律?”
“我没有,你天天和我吃饭还用问我?”谢景珩一脸无辜。
“以前呢?”
“以前……偶尔。”
“没疼过?”
“偶尔,没注意。”
谢景珩眼神闪烁转过头。
“除了饮食不规律,也有精神压力大、药物副作用等因素。看你的情况止痛药也不少吃,尽量控制一下。喝酒不是胃溃疡的原因,但是这次出血的诱因,别不当回事。”
“嗯。”谢景珩自知理亏乖乖答道。
“禁食禁水两天,住院打点滴吧,两天后慢慢开始吃流食,以后饮食上多注意,少食多餐、规律作息、严格忌口,只能慢慢养着。”
“禁食禁水两天?今天算吗?”江浔紧张地问。
“明天算一天,禁食禁水可以减少胃酸分泌,也避免食物对胃黏膜的刺激。”
“他身体吃得消吗?”
“已经考虑到他身体情况了,出血严重的禁四五天都不够,胃溃疡严重了可能发展成胃癌。”
江浔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捏紧了谢景珩手。
谢景珩把手抽出来,“医生,你别吓他了,他胆忒小……”
头发花白的医生老头一个眼刀扫过来,谢景珩自觉闭上嘴。
“我跟他说没跟你说是吧。”老头看的这种病人就来气,胃病大多是自己作出来的,他们消化科医生见多了这种不听话的,“你那胃里现在不烧的慌?输多少血了血红蛋白都上不来?脊髓损伤对自己身体机能影响多大不知道?禁得住这么造吗?”
老头一吹胡子瞪眼还挺有威严,跟做胃镜的温柔姐姐一点不一样,谢景珩被骂的一句话不敢说。
江浔也没回话,他其实觉得,医生说的没错。
老头手一挥,“回去吧,回去输液。”
……
挂了两天吊瓶,一点饭没吃一口水没喝,虽然液体里有营养液,但是谢景珩还是有点发虚。
江浔天天围着他转,把他当个易碎品,谢景珩觉着护工刘叔的工资应该分江浔一半。
当什么朋友都不带这么陪护的,江浔快把他病房当办公室了,他说别来,江浔不听,还给自己甩脸……
这都什么事儿,谢景珩心想。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回家。
谢景珩自己挪到床边,把腿放下去,想穿袜子,还没穿就被江浔拿走了。
江浔单膝跪在地上,握住他脚踝,让他踩在自己大腿上。
他脚上瘦得就剩骨头了,无力又没有知觉,被江浔的大手握住,任他摆布。
谢景珩不太自在,“不用,我自己能穿。”
江浔冷笑一声突然停下动作。
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江浔拎起他的一只手腕举到他眼前,“手别抖。”
谢景珩:“……”
“那只手也抬起来。”
谢景珩没动,俩手都不撑着他得栽床上。
“不想抬还是松手坐不住?”
“……”
“呵,你能穿,你嘴里有几句真话?”
江浔气呼呼地给他穿好鞋袜和外套,抱起来就走。
“轮椅……”
“不拿了,别坐了。”
“……”
直到坐进车里江浔都没放下他,谢景珩本来就虚得发飘,肚子里没东西更容易晕车,他想转移转移注意力,就用手指戳了戳江浔的脸。
“干什么?”江浔语气不怎么好。
谢景珩幽幽地叹了口气,“能不能别老这么凶?你自己每天要来,来了又给我摆脸,图什么呢。”
“我愿意,你管不着。”
“……”
得,管不着就管不着吧,谢景珩低下头往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去。
“几分钟的路别睡觉,睡醒吹风会感冒。”江浔扒拉他脑袋。
“我不睡,靠会儿,腰难受。”谢景珩闷在他身上说。
江浔皱着眉,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最终却没说话,只是动了动姿势,用温热的掌心抵住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