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云驰的智能驾驶系统研发出了点问题,一直无法推进。
在新能源汽车领域电动化只是上半场,自动化才是下半场,他和江浔的大学专业虽然两部分都包含,不管是现在的云驰,还是江浔读研的方向,都偏向电动化领域。
自动化通俗说主要是智能驾驶,智能驾驶无关车辆性能,确是最容易被消费者体验和接触到的部分。
以前云驰做的智能驾驶系统是“传感器+高精地图”,摄像头和雷达共同感知路况,耗能很大而且不够准确。现在采用新方案是“t+bev”,但是卡在transformer应用转换上,transformer以前只用做文字处理,现在想用它做图像识别 ,谢景珩知道方向是对的,但是研发部搞不定。
卡了半个多月了都没进展,研发部的数据反馈,看得谢景珩跟着头疼。
他寻思着招点技术人才,一时半会儿还招不到,其实他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不过实在不容易搞定。
季文进是他师兄,专精自动化方面,谢景珩大三那年,季文进大四。
跟着汪老做项目的基本上都会读研读博,所以哪怕本科生,进了汪老的项目组也会叫师兄师姐而不是学长学姐。
不过谢景珩是个例外,他虽然对搞研究还挺感兴趣的,不过不爱争那些虚头巴脑的荣誉,没用的课能逃也都逃了,大学绩点勉勉强强,自然保不上研,他又懒得考。谢景珩自己没什么所谓,只是汪老一度对于他没用继续读感到惋惜。
季文进毕业后也去美国读研了,和江浔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但回国后进了互联网行业。在他看来,季文进是个功利的人,前些年互联网确实是风口,自动化也是做人机交互的,和软件开发算对口。
不过听说去年,他辞职去高校做老师了。
这几年,除了汪老组局,他和季文进也没私下见过。
“哎,你认识季文进吗?”谢景珩咬了口排骨随口问江浔。
“什么季文进?”江浔一头雾水。
“就是,咱们学校咱们专业的一个师兄。”
“后来在MIT读研的?”
“对。”
“认识,我申请之前向他问过经验,不过他比我们年纪大挺多了吧,你怎么认识?你有事找他?”
谢景珩一拍桌子,感觉这事儿有救。
“他比就我大一届,我们一起组队参加过比赛。”
“比你大一届?”江浔震惊地重复了一句。
谢景珩白了他一眼,“对,所以你最好收回刚刚说他年纪大那句。”
“他自己长得老。”
“……”
谢景珩和季文进脾气不对付,上学的时候就有点针锋相对,不过前几天他约季文进吃饭,季文进竟然同意了,他本来想看看江浔能不能和他一起的,现在看着,江浔也不像能和人关系处得好的。
“你到底问他干什么?”江浔紧追着问。
“我想让他来云驰,他研究生不是自动化方面吗,现在研发部关于transformer那块儿搞不了。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一起吃过两顿饭,感觉他挺看好我的,读研前后对我都很热心。”江浔大言不惭地说。
“难道你想让我去挖他?”江浔挑眉。
谢景珩神色复杂,“也不是,我自己去,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就是如果你和他关系好,要不和我一起去吧?”
江浔大概看明白了,“你和他关系不好?”
谢景珩犹豫地说,“也不算不好吧,我就是…怕我俩打起来。”毕竟以前就打过。
江浔看了眼谢景珩现在的小身板,这可打不起来,他只能单方面挨揍了。
“后天晚上,去不去,给个准话?”
“去。”打起来他可以拉偏架。
谢景珩和江浔提前到了餐厅,谢景珩不太能吃辣,但是他知道季文进爱吃,就投其所好订了一间川菜的小包厢。
季文进到的很快。
谢景珩根本不用辨认就能认出他,季文进这些年一直没怎么变,冬天穿冲锋衣工装裤,还是一身黑,模样也没什么变化,可能长得老的人比较耐老吧……不是,谢景珩发现自己完全被江浔带跑偏了。
季文进见了他俩倒是愣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
“季师兄好。”江浔站起来迎他。
季文进摆摆手打趣说,“不用不用,你坐,哪能麻烦江总啊。”
“季师兄。”谢景珩少有地叫上师兄了,他坐在轮椅上,显得分外乖巧。
“谢总也是客气了,这句师兄我可当不起。”季文进把客气话说得阴阳怪气,和以前一样,两个人见面先掐两句,不过这次谢景珩不能和他掐了。
“什么当不起,师兄要是不认我,今天就不会来了。”谢景珩笑眯眯地说。
季文进不为所动,“我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有什么事你直说就。”
谢景珩也知道他的性子,干脆说,“师兄,事儿不能这么聊,先吃饭叙旧打打感情牌,我才好求你办事。”
他把菜单递过去,“我俩刚才点了几个菜,你看要不要再添点?”
季文进脸色还紧绷着,不过接过了菜单,勾了几个新菜。
谢景珩拿过来一看,季文进特地在川菜里挑了几道不辣的,他一瞬间不知道该怀疑季文进口味变了还是他专门和自己对着干,两个都挺难以置信的。
不过他没说什么,江浔叫服务员把菜单拿走了。
谢景珩开了瓶酒,啤的,先给季文进倒上。季文进坐他对面,什么话也没说,但一直盯着他的动作。
他坐着伸直胳膊勉强够着季文进的杯子,但是一杯还没倒满腰上就有些撑不住了,轻微地抖了一下。
江浔肯定注意得到,立刻扶了他肩膀,季文进反应也很大,吓了一跳般一下子抬住他胳膊,把他手里的酒瓶拿走了,这他倒是没想到。
季文进自己把杯子满上,拿过他的杯子也倒上,他看着手中的酒杯,忽然开口,“不是伤了腰椎,能坐?”
谢景珩有些诧异,“你知道?”
“听汪老师说的。”季文进掩饰地轻咳一声。
谢景珩被他这别扭的样子逗笑了,把身体靠回椅背如实回答,“能坐,腰还有点感觉。”
季文进没说什么,把杯子推回他面前。
“谢谢师兄。”谢景珩笑着说。
季文进要给江浔倒,江浔说他开车就不喝了,季文进自然没强求。
菜没上齐,谢景珩先和季文进碰了两杯,两个人在这种事上向来默契。
不先喝点,这叙旧还真开不了口儿。
季文进早就看过财经新闻,也多少知道网上那些花边新闻,但是谢景珩和江浔他都认识,这两个都是聪明人,那些捕风捉影的感情猜测他从来没信过。
他以为江浔算谢景珩的资方,也算合作方吧,两个人就是商业关系,顶多沾师兄弟的名头。
现在看着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江浔放了个清水碗,辣菜过了遍水才放谢景珩碗里,谢景珩还是感觉辣得呛嗓子,闷咳了一声。
季文进竖着眉,给他倒了杯水,“吃不了辣的就等会儿吃,不是点别的菜了吗?”
谢景珩突然知道他刚刚为什么添那些菜了,他这师兄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谢景珩停了筷子,“师兄,你研究生也做的自动化方向吗?”
“对,主要是做无人驾驶,ai大模型,现在教的专业课也差不多。”
谢景珩点点头,手指抹掉玻璃杯壁上挂着的水珠,仰头喝掉一杯冰镇啤酒,“师兄喜欢这个方向吗,当年虚实融合自动驾驶实车挑战赛,你也做的这个。”
季文进愣了愣,好像陷入了回忆。
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呜,谢景珩把电竟椅蹬得转了个圈,显示屏上跳动的代码映得他瞳孔发亮。他刚把最后一块奥利奥塞进嘴里,键盘就被季文进“啪”地按住了。
“你还在改底层架构?”谢景珩的镜片反着冷光,监控日志显示核心控制模块的代码量比昨晚少了30%。实验台上摆着喝剩的半罐红牛,肯定又通宵了。
谢景珩舔掉指尖的饼干碎,光标在删除键上挑衅地晃了晃:“传统MPC就像给赛车装限速器。我的神经拟态算法能让决策系统像人脑一样。”
他抓起手绘板,潦草的神经网络结构图瞬间盖住了陆沉舟精心整理的测试数据。
季文进冷笑了一声,“上周在S弯道突然加速的是谁的系统?上个月在雨天测试撞护栏的又是谁?”
“做实验本来就是试错的过程,你那么保守能研究出什么?”谢景珩不满地撂下笔。
下个月他们小组五个人参加虚实融合自动驾驶实车挑战赛,谢景珩和他共同负责一个板块,但季文进是队长。
“按照原方案进行,拿冠军没问题。”季文进说。
谢景珩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翘着桌板,“新方案或许赢的更漂亮一点呢?”
“也可能输的很惨。比赛不是你一个人的,这个板块也不是你一个人负责,我不同意改结构。”
“不尝试那搞研究还有什么意义,输赢就那么重要?”
季文进抱着胳膊看他,答案不言而喻。
谢景珩有些不爽,顶了顶腮,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去。
“去哪?”
“回去睡觉!”
……
最终方案用了谢景珩的神经模拟算法,小组投票决定的,清大的学生多少都是有野心的人。
但是细节上两个人还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十件事有八件谈不拢,谢景珩嫌季文进功利主义、还保守死板,季文进不想陪谢景珩冒风险、讽他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大多数最后结果还是听季文进的,他确实有实力,而且更有经验。
比赛前一周,整组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谢景珩趴在桌子上补觉,季文进突然冲过来,拎起他领子给了他一拳。
谢景珩年轻时候那个脾气一点就炸,睡觉被打扰本来烦,二话不说先给了季文进一脚。
他还想上前,被实验室的同学忙拉住了。
“你私自改初始架构的容错阈值了。”
谢景珩顿了顿,熄了点火气,“什么叫私自,那本来就是我负责的部分。”
季文进眉头紧锁,“我当时说了不行。”
“我们共同负责一个部分,怎么就都得听你的?而且现在测试根本没问题。”
“你……”季文进还想上前,被师姐拉住了。
邹媛师姐挡在他俩中间,先骂了谢景珩两句,“你们俩是合作,别一天天搞得像仇敌,偷着改阈值防着谁呢!”
“我没偷着……”
邹媛没听他的,转头也给季文进骂了一顿,“你也是,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他能告诉你吗!别当个师兄就真想压人家一头。”
季文进没反驳,邹媛其实知道他也没这个意思,就是涉及研究,只认自己那一套。
邹媛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眼刀,“测试没出问题,都回去继续做吧,现在打架也没用,就算改也来不及跑新数据。”
本以为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比赛当天真出了问题,只拿了第二名。虽然他们组的模型创新性强,受到的媒体关注度最高。
他和季文进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一见面就能怼起来,每年同门聚餐也这样,汪老和师兄师姐都习惯了,从试图调解变成了嗑瓜子看热闹。
不过前两年聚餐他都没去,每年年前会聚一聚,前年他刚出车祸,去了忘了生什么病反正也在医院,再见面就是今天了。
酒过三巡,两个人倒是聊开了,他俩都没想到对方这么记仇,学生时代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着呢。
江浔在一旁听着好笑,纯粹来听故事了,也没什么用得着他说话的地方,这两个人也没什么大仇,就是都太傲气,拉不下脸讲和。
“师兄。”
“嗯?”季文进抬头,对上谢景珩带着酒气的脸,瘦了,好像更白了,那双眼睛敛了锋芒,只剩盈盈水光。
“想说什么。”季文进垂下眼,他大概也能猜到谢景珩为什么找他。
“对不起。”
“什么?”季文进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他。
谢景珩只是笑着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