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炼药？

符佰烟说她会炼药？

谢云间一怔，一种违和感悄然在心中升腾起来。

如果符佰烟认出了她的身份，以谢云间对他的了解，根本不可能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但是如果没认出来，他又怎么知道她会炼药？

凭符小云读遍了藏书阁的医书？

不，不会。

读遍医书就会行医，这种说辞哪怕瞒得过其他人，也瞒不了符佰烟。

理论和实践完全是两码事，哪怕她对藏书阁中的书卷熟记于心，没有实际经验，符佰烟也必不可能认为她能成功炼制出这一炉药。

谢云间心中疑惑，然而符佰烟却丝毫不做解释，似乎对她非常放心，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谢云间咽下嘴边的提问，看着符佰烟远去的背影，大声问道。

符佰烟脚步一顿，没有回答。

谢云间皱起眉头，却无法离开药炉，只能又喊了他一遍。

符佰烟却直接原地消失了。

谢云间沉默，额头上跳起了一道青筋。

不是谢云间限制符佰烟的行动，而是这里需要符佰烟。

哪怕是药炉中的药能够缓解杏林门人的病情，但是若要彻底好转，还需后续的针灸治疗。

染病之人数目极多，还有幸存的灾民百姓，谢云间灵力不足以支撑同时给他们针灸，符佰烟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离开？？

然而哪怕谢云间在心里反复呼唤，之前的连接像是被符佰烟硬生生斩断了，没有丝毫回应。

“啧。”谢云间发出了一个不满的音节。

“掌门他……”一名杏林门弟子忽然震惊回来禀告在场的长老们，“离开杏林门了！”

*

符佰烟走不远。

那他能去哪里？

谢云间压下心中的疑惑，迅速控制九窍真火炼完药，把炼好的药分给众人，一边照顾病重的弟子，一边思考符佰烟的用意。

忽然，凌潇雨醒了。

凌潇雨吸收英招雕像碎片后，一直昏迷不醒，此刻终于醒来，谢云间急忙跑过去，握住凌潇雨的手，关切地问道，“二师姐，你感觉怎么样？”

“……”凌潇雨怔怔地看着谢云间，眼睛中却是谢云间陌生的茫然，眼瞳略微有些涣散，过了很久，视线才慢慢聚焦于谢云间脸上。

“二师姐？”谢云间心中不安，又叫了一遍。

凌潇雨不答，过了片刻，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看向谢云间的眼神中浮起了一丝审视。

谢云间心中悚然。

凌潇雨的状态很不对劲。

“你不是……”凌潇雨缓慢地说道，声音飘忽，语调极为奇怪，好像很多年未曾开口讲话，顿了很久，才接着吐出了一个奇怪的字眼，“……人？”

谢云间：？

什么不是人？她不是人？

谢云间心中只觉得离谱，想了半天，终于将其归结为一种极其严重的错位感。

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凌潇雨都太过陌生了，与之前的二师姐判若两人。

“你是谁。”

谢云间眼神逐渐凌厉起来，一字一顿地问道。

凌潇雨沉默了许久，慢慢张开嘴，又合上。

谢云间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凌潇雨脸上的茫然完全消失。

她开口说道。

“英招。”

凌潇雨的声音流利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断断续续，语调飘忽奇怪。

“我是英招。”

凌潇雨重复道。

谢云间的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凌潇雨说什么。

她是英招？

她是神兽英招？

那个前不久才在寺庙中见过的，马身人面，浑身虎纹，背生双翼的英招？

谢云间心念电转，想出了一个猜测。

是因为那块英招雕像碎片，所以英招的魂灵附在了凌潇雨的身上吗？

谢云间未及开口说话，凌潇雨已经看穿了她内心所想，慢慢地说道，“我本来就是英招，只是之前失去了记忆，真身陷入沉睡，直到今天，你带回来的雕像碎片上残留有一丝我的灵识，我才苏醒过来。”

凌潇雨顿了顿，继续说道。

“百年前，我于心不忍，违背天道，干扰人间秩序，提前结束战乱，因此被天道惩罚，陷入沉眠，神体泯灭，从而进入人世轮回。”

“由于被天道惩罚，我每一世都寿数不长。数个轮回之后，这一世，我成为了这个姑娘。”

“如果按照本来的进展，距离我觉醒，还要度过无数个轮回，蹉跎几百年光阴，可是那块碎片唤醒了我……谢谢你，帮我结束轮回，让我重见光明。”

凌潇雨冲谢云间笑笑，仿佛云开见月明，俏丽的脸上隐约划过一丝之前二师姐温柔又细心的感觉。

谢云间默默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她知道，凌潇雨说的都是真的。

她已经隐隐感觉到，凌潇雨身上的气息，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医修了。

一种从未见过的灵力波动在凌潇雨身上传出来，威严庄重，古朴肃穆。

那是上古神兽的气息。

哪怕她只是刚刚醒来，还未完全恢复。

这种气息也足以让普通人战栗。

“对了，你是主动回来的吗？”凌潇雨没头没脑地问道，然而没等谢云间回答，忽然眼神微变，上下打量了谢云间一番，紧接着说道，“不，不是。你是被人召回……”

凌潇雨说着说着，戛然而止，脸色忽然变了。

一个染病的外门弟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路过。

“蜚？！”凌潇雨瞪大眼睛，看着慢慢路过的外门弟子，脸色难看，低呼道。

“什么？”谢云间顺着凌潇雨的目光看向那个看似平常的外门弟子，心头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凌潇雨小跑到那名染病的弟子面前，隐隐约约的腥臭味从弟子的身上传来，凌潇雨把指尖搭在他的脉门一探，脸色更加难看了。

“果真是他。”凌潇雨沉声道。

“是谁？蜚？”谢云间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低声问道。

“凶兽蜚，控制瘟疫，蜚能够从瘟疫中汲取养料，因此蜚的所过之处，必有大疫。”凌潇雨面色沉重，说道，“我主掌和平，反对战乱，但是战后极容易引起大疫，因此蜚格外喜欢战乱，偏偏喜好引发争端，与我向来不和。百年前，我提前结束战乱，蜚的养料因此不够充足，我们起了争执，大战三天三夜，我将蜚重伤，蜚因此堕入人世轮回，但我受天道处罚，伤势比蜚重得多，紧接着坠入轮回。我与蜚同在人世轮回，但是我的伤势远远重于蜚，所以如果不出意料，蜚的意志早已在轮回的人身上苏醒了。”

“所以杏林门的弟子们染病，都是蜚刻意诱导的瘟疫吗？”谢云间说道。

“对。”凌潇雨长叹一声，说道，“我假借摸脉，实则是在确认他的气息。蜚的本能就是制造瘟疫，并以其为养料，提升自己。这次瘟疫，恐怕就是他忍耐不住，刻意制造的疫疾。”

谢云间听了，逐渐攥紧了手指。

而凌潇雨继续说道，“蜚对我怀恨在心，早想对我报仇，提早苏醒之后，一定回来找我。这里是杏林门对吗？恐怕他早已混入其中了。据我感受，蜚的气息并不在附近，所以他一定已经离开了。对于此时不在杏林门的修士，你有什么怀疑的人选吗？”

谢云间听了凌潇雨的话，手心一阵冰凉。

此刻不在杏林门。

在凌潇雨醒来之前，匆匆离开的符佰烟。

符佰烟会是蜚吗？

不，不可能。

谢云间大脑飞速运转，忽然想起栖棠村，临走时老汉说的遇到寡妇向她讨水喝的年轻人。

性格讨喜，温温和和，很有礼貌。

而杏林门中……

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展流舒。

谢云间忽然想起那天，仙门试炼，武试之时，展流舒抽到与楚枫华比试。

楚枫华用了散灵丹。

而展流舒在明确中了散灵丹，灵力全无之后，他的气血，却比之前更为充盈。

之前谢云间给他诊断的“脾气虚弱”，在中了散灵丹之后，也全然无影无踪。

那时候的展流舒，虽然外表伤痕累累，但是内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健康。

还有那个惊鸿一瞥的竖瞳。

只一眼，就让楚枫华动弹不得。

医修灵力治病救人，与凶兽蜚相克，所以中了散灵丹之后，他才会失去束缚，骤然强大起来。

谢云间越想越心惊，那次在英招庙中的经历也浮现出来。

展流舒不拜英招。

仇家追来之后，那股莫名其妙的异香使他们失去神智，展流舒却是第一个清醒的。

虽然据他所说，他也昏迷过去了，但是实际上，谁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昏迷。

明明都吸入了异香，但只有他们的仇家暴毙而亡，在检查尸体之时，变故陡生，毫无灵力波动的情况下，尸体的皮肤迅速炭化，从外到内变得焦黑，最后化成了一撮撮灰烬。

一幕幕场景，如同画卷一样展开在谢云间眼前。

谢云间忽然明白了。

毋庸置疑，展流舒确实就是蜚。

“去展流舒的房间！”谢云间忽然运起灵力，向展流舒的房间飞去。

凌潇雨也紧紧跟了上来，看着谢云间的背影，观察许久，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医仙……谢云间。

凌潇雨在心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