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中,天已经完全黑透,谷底一片漆黑,只有夜空中点点荧星散落的微弱光亮。
虽说修行之人的视力会比常人好一些,但也依境界而定。
就比如现在,宋樾走在最前方,循路而行,如履平地。而后面的滕淇正处于一个略微能看清和不能看清的边界线上,亦步亦趋地跟在宋樾身后。
眼看着差距越来越大,滕淇不由有些着急:“宋樾,你腰带掉了!”
前方人影果然一顿,滕淇紧忙趁这个空隙向前跑去。她本想不着痕迹地扯住宋樾一方衣角,可这衣角像故意捉弄她玩似的,在她将要抓住时又轻飘飘地飞走,怎么也抓不住。
次数多了滕淇也明白了,她这位好大徒是不想被她触碰。
怎么突然给她一种她是骚扰犯的感觉。滕淇摇了摇头,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腿跟在宋樾身后。
宋樾大步走在前方,余光中瞥见滕淇的小动作,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
她对她自己的行径,当真是没有一丝清楚的认知。
他闭了闭眼,压住心底的烦躁,继续往前走。
“宋樾,你快看前面,这次是真的。”
宋樾抬眼向前望去,这时的他已经不用担心滕淇是否想暗算他。
前方是一方小洞,从外面看一片漆黑。可走进小洞内部,里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照亮一样。
二人循着光亮继续向前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往外冒光。直至走到尽头,这时滕淇才发现尽头处仍旧是一处断崖。
套娃吗?有点意思。
不过这处断崖却比不上他们方才掉落的断崖那么深,因为从他们二人站立的方位向下看去,位于中央的正是一条黑色龙尾。
环顾四周片刻后,滕淇发现断崖下盘踞着的龙尾附近正有一柄散发着淡淡蓝光的长剑,只是这剑居然十分通透,好似薄雾做的一般。
不对劲。滕淇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断崖下不到一尺处还插着一把剑。但这把剑通体黑色,黯淡无光,旁边还有一块石头。
难道这才是真的破军剑?!
电光火石之间,滕淇立马趴下身子伸手去抓剑柄,却抓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宋樾的手背。
不管了,先拔了剑再说。
二人暗自较劲,都十分用力地向外拔。但长剑丝毫不动。
好熟悉的剧情,一下就把滕淇的思绪拉到刚穿过来时。
上次是因为她修为全失,这次莫非是因为二人拔剑,用力方向相反的原因?
她悄悄卸了力,手掌虚虚握在剑柄处,神剑依旧不动分毫。
这是什么缘故?
莫非是他们没打败蛟龙?毕竟传说中只有打败了守护者才能将宝物占为己有。
战斗吧,宋樾!
这是你身为龙(美)傲(惨)天(强)男主的使命。
她还记得掉下来之前宋樾被她捅伤的那一剑。
滕淇不动声色地挪动了几下,靠在宋樾身旁,一手拍着宋樾的伤口,笑眯眯说道:“我知道如何拔出神剑。”
说完她还煞有其事地松开了握在剑柄上的手,故作云淡风轻。好在宋樾也并没能拔出剑。
她的手转而放在宋樾的伤口上,逐渐用力摁压,宋樾的手臂不一会便有血珠往外冒出,滴滴答答落在剑身上。
滕淇本想大力捏住他的伤口,再趁机将他扯下断崖。刚要准备加大力度,忽然之间,他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好似被什么东西托举着一样,但又动弹不得。
不过好在能顺着她的力度成功飞下断崖,落到了散发蓝光的长剑前方。
宋樾被一股软绵绵的力托扶着站在原地,血珠沿着手臂滑落,滴到了那层薄雾似的蓝剑上。
“徒儿莫怕,一切尽在为师掌握之中。”
掌握之中?
他抬眼看着上方隐匿在黑暗里的滕淇,低低笑出了声。
她还真是一如之前的虚伪。
忽然斜壁上的黑剑噌的一声飞到了龙尾旁的“薄雾”旁,黑剑与蓝色的“薄雾”渐渐融合起来,幻化为一柄发着蓝光的黑剑,飞到了宋樾手中。
滕淇站在上方,表情有些龟裂。
天杀的,这蛟龙是摆设吗?它在干嘛啊?
她仰天长问,山洞内忽然传来阵阵鼾声。
好!算你狠!
不过蛟龙大哥,你快醒醒啊,家被偷了啊!!!
宋樾飞身上崖,直直盯着手中长剑。
“哈哈哈,好徒弟,为师都说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滕淇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现在不就拿到神剑了吗。”
“为师还能害你不成?”
说完她就走到远处的一块石头,大马金刀地坐了上去,静静思考人生。
她还是低估了男主的逆天运气,为了男主能开金手指,甚至都能不走原文剧情。
臭咸鱼呢,她要退钱!退钱!
身后的宋樾也静静伫立在原地,眉头颦起。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滴落血珠,山洞内也唯有此起彼伏的鼾声。
难道她早已知晓了想要令神剑认主,就需用血液分别滴在这两柄剑上?
可她从哪里知道的?她又为何要帮他夺得神剑,而不是占为己有?
“师尊还真是神机妙算,每一步都走的如此准确。”
“哈哈哈,”滕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你是我的徒弟,我当然会为你筹谋了。”
为他筹谋?
宋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思忖着今日的事情。
他仿佛身在棋盘之中,可棋盘之上大雾弥漫,他也并非那坐于一旁的执棋人,而是在一粒被滕淇拿捏的棋子。
即不知前方是何等情景,也不知自己将要走向哪里,更甚至,他都不知执棋人是否想要保他。
再回过神来时,他们二人早已出了深潭,回到了开始的那片树林。
夜已经深了,他慢慢地跟在滕淇身后,看着前方她露出的脖颈,在月光的照耀下,竟是如玉般白皙,还有几分清瘦。好像只需轻轻一握,他便能结束这个折磨他许久的人的生命。
若他身为棋子,那她为何能掌控他的生死?
只一个瞬间,他便来到滕淇身后二步位置,伸手抓住她的脖颈。
滕淇以为是宋樾有些害怕才过来贴上他,毕竟她好像确实带错了方向。
那会是从东边的密林“进”的断崖,但他们好像是从西边出来的。
虽然她是有点问题,但他也不能一直抓着她的脖子不放啊。
“宋樾,你都抓了二里地了,还不放开吗?”
林中浓雾弥漫,她扭头回望,竟有些看不清人。
见他还不松手,滕淇略感奇怪。
她一掌拍下来人的手腕,待看清面前人的相貌,头皮瞬间发麻:“怎么是你?!”
和她面对面的正是前几日在那净月谷碰见的美男魔头。
滕淇趁他愣神挣扎了出来:“我那么大一个徒弟呢?”
“不是大哥,你真暗恋我啊?都追我追到了这里。”
此时宋樾也反应过来了,他不觉间又开启了他的“第二形态”。
“被我随手杀了。”
“?”
是个人物,都能随手把男主杀了。
“别开玩笑了。”滕淇尽量稳住心态,一手偷摸伸到背后,去拿腰间令牌后的符箓。
忽然之间,这魔头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她的符箓全都从腰间飞出:“你想故技重施?”
“怎么可能,你把我徒弟弄到哪了?”
宋樾闻言一挑眉:“你竟如此笃定你那徒弟没死?”
他一面说着,一面一步一步,慢慢逼近滕淇:“可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杀他?”
滕淇本想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向后挪动,却好像是被定住一般,抬不起脚:“我和你无冤无仇,更没见过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待走到她身前,宋樾又俯下身来,盯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道:“你如此厌恶你的徒弟,为何还要将神剑拱手送他?”
“还是说,你另有所求?”
滕淇抬眼看他:“你跟了我一路?”
她向前探了探脑袋,凑的更近了些,几乎要和对方鼻尖相贴:“可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徒弟?”
莫非宋樾不但能吸引女修,更是能引得无数男修爱上他?还是不分种族的那种。
二人间的距离陡然被拉近,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出乎意料的是,宋樾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体内的天魔血脉还有些隐隐的兴奋。
“你是想说你那徒弟与我勾结,我才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那你会杀了他吗?”
“不会,只因你们二人是朋友,我就要杀掉我徒弟?”滕淇微微后仰,惊叹出声,“你果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我是魔族。”
浓雾散去,面前的少女颔首沉思,清冷的月光给她镀了一层朦胧薄纱,过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不会开口。
她果然还是很厌恶他们这些魔族吗,那她一早便知他是人魔混血,那岂不是一直在利用他?
“无论你是魔族还是人族,都不会成为衡量你是否生而有罪的唯一标准。我并不会因你是魔族而看轻你,也不会因你是人族而高看你。”
一道声音突然打破了他的思绪。
“凡事凡物都有阴阳两面,魔族也有好人,人族也有败类。你和他只是朋友,以此来定他的罪,未免太不公平。”
宋樾从她出声时就一直紧盯着她,想要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什么隐喻。但他只看到了她的眼睛十分漂亮,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清澈的像南海蛟珠一样明亮,并且也只有他的倒影。
他心下一动,抬手掩住了她的双眸,轻声说道:“你又怎知我是好是坏?”
眼前一片漆黑,虽然滕淇并不知他想耍什么花招,但她现在确实没什么能和对方抗衡的资本。
“你虽说了这么多次要杀我,可你并未真正动手,所以你应当不是那种善恶不分的坏人。”
“巧言令色。”
虽然宋樾嘴上这样说着,但他还是很诚实地放下了手腕:“这次我心情好,下次...。”
“师姐,救我!”
宋樾嘴角刚扬起的弧度蓦地沉了下去,面色不善地看向滕淇。
又是这样,为什么每次她的真情流露都是别有用心,为什么她的每一句话都掺杂着利用。
随即他唇角微勾,莞尔一笑:“我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