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呆?”谢慕川挑了挑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她骤然回神,撞进他的眸子里。
他笑起来时,眼中满是笑意,但若是细细看去,才能发现他的笑意不达眼底,好似一汪幽潭,水波不兴却深不见底,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清冷,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我让父皇给我和沈家赐婚,其实是他的意思。”他沉下脸,眼眸微动,“对于宋家的行为,父皇原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宋翳这些年实在是过于猖狂,暗戳戳的往朝廷塞人便也罢了,如今竟然起了不臣之心,把他的人一个个塞进兵部,如今就连戎政尚书竟也被他拉拢了。”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狠戾,“等父皇反应过来,想再调动兵权之时,竟发现掌握在他手里的兵权寥寥无几。迫于无奈,他便只能暂时放任宋家,等找机会再慢慢收回兵权。”
“这是谋反!”她没想到宋家竟然会这么大胆,瞪大了眼眶,“可这只是宋家,宋家的主掌人是宋翳,和沈家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忘了,你们沈家的祖上是以什么起家的?”谢慕川反问道。
“从商?”
“没错,还算有点脑子。”谢慕川瞟了她一眼,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沈家家底雄厚,嫁给沈逸明,对宋翳来说是财富来源的最好人选。”
“你是说,宋舒韫将沈家的财富运到宋家,供宋翳圈养私兵?”她想了想,瞪大了眼睛,“我爹也知晓这件事?”
“宋翳自然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圈养私兵可是大罪,他可不会随意就把这种事告诉自己不信任的人。”
“可当年,你和风息说,他对宋舒韫贴补娘家这件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只知道宋舒韫拿钱贴补娘家,但却并不知道这笔钱的用途。”谢慕川冷笑一声,“就你爹那个性子,胆小怕事,畏畏缩缩,若是让他知道这笔钱到底是去干什么,怕不会和你那个继母闹翻天。”
“这些年,宋舒韫从沈逸明那里拿的钱可不少,沈家家底虽然丰厚,可总也有挥霍成空的一天。你那个父亲,近年来对这件事可是颇有微词。”他懒懒的掀了掀眼皮,“你若是想扳倒你那个继母,倒是可以从这一点下手。”
“至于我…..”他顿了顿,“我的生母并不受父皇待见,我能侥幸获得父皇的青睐,单纯是因为他从我的身上看到了他从前的影子。”
“沈诗菀。”
“嗯?”她不解地看向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帮你吗?”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溶溶月色洒进屋子里,映的他的目光盈盈发亮。
“为什么?”
“父王帮我,是因为他从我的身上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我帮你,是因为我从你的身上看见了我的影子。”
沈诗菀清楚的看见,他眼眸里的寒冰好似融化了一瞬。
“我从来没见过有一个少女能拥有这样的眼睛,坚毅果敢,仿佛天不怕地不怕,根本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拦她决定的事。”
“而你,就是她。”
竹林和诗瘦,梅花入梦香。屋内静极了,沈诗菀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他的呼吸声,她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不可控的定在原地。
谢慕川见她的样子,眼眸微动,笑了笑,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我虽是父皇的命令娶沈家女,但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一直觉得我生母的死十分蹊跷,经过多方查探,终于找到了当年接生的稳婆,她告诉我,当年宋贵妃给了她一大笔银两后就将她赶回了老家,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也不敢多想。直到离开几日之后,才骤然听说有生产妃子死亡的消息。”
“所以,宋家也是我的敌人。”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父皇的本意是让我娶沈诗情,好借此查探宋家底细。而你……”
“宋舒韫极力反对她这心肝宝贝婚事,便想了个法子,让你替她嫁给我。既如此,我便也将计就计,借她的手让你回来。”
他细眯着双眸,目光中带着些许玩味,“我不按父皇的指令行事,他定会大发雷霆,这怒火,我可以给你扛。但沈诗菀……”他猛地凑近面前的少女,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今日你当众挑明宋贵妃不敬皇后一事,可算是触碰到了她的逆鳞,明日的宫宴,她定不会让你好过。你是我的人,可别让我失望。”
“好比今日,你喊你那小侍女出门去买衣裳,不就被你那继母抓住把柄了么?”
“你监视我?”
她连连后退几步,将他的手避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动作骤然被躲开,他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他看了看充满警惕的少女,勾了勾唇,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哎,此言差异,什么叫监视?这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话虽如此,但王爷,让您失望了。”她挑了挑眉,“阿凌可并不是孤身一人出去的。”
“今日是入府第一天,更何况还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自然知道宋舒韫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于是等冬凌出了院门之后,我便立刻发现院子外头有侍女急匆匆朝着主院的方向跑了,我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将她喊回来。两人换了套衣裳,让我穿着她的衣服去引开他们。”
“王爷今夜既不召我去瑾王府,也应当早些说,那样我也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了。”她语气里带了些责备。
他顿了顿,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哦?你的意思是,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喽?”
“小女不敢。”沈诗菀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礼。
“王爷,臣女定不会让您失望。”
他看了看面前恭恭敬敬的少女,勾了勾唇。
“这称呼听着怪生分的,今后你就不用叫我王爷了。”他将一个小药瓶轻轻放在桌上,“喊我的名字,谢慕川。”
等沈诗菀再次抬起头,面前早已空无一人。院子里种了梅花,许是他进来的时候沾了点落梅,此刻她竟才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梅香气。
“小姐!”冬凌听到动静,急忙从屋外冲了进来,却只看到她一个人的身影。
“小姐……王爷这是……走了?”她环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嗯。”沈诗菀拿起他刚刚放下的药瓶,细细端详着,封口处贴了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写着“百毒散”三个字。
冬凌这才注意到这个小药瓶,连忙凑过去看。
“百毒散,万物生。”沈诗菀自言自语道,“物阜民康泰,生机满世间。良方施大爱,妙手护周全。他倒是大手笔。”
“小姐,您说什么?”
“没什么。”她轻轻扣上瓶盖,将瓶子塞到冬凌手里,她眼里的笑意猛的消散,眼眸刹那间冷了下来。
“将药瓶藏好,我们明天必定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
此刻,清风苑内。
相比于静思轩的冷冷清清,清风苑却是灯火通明。一盏盏灯笼错落有致的挂在檐下,照在窗牖上。
宋舒韫正斜倚在塌上,秀目紧闭,一脸倦容。
刘妈站在她身后,轻轻替她按着太阳穴,“夫人,这个力度可以吗?”
“刘妈,你的手艺是越发进步了。”宋舒韫轻轻笑着,拍了拍她正在揉捏的手。
“夫人您言重了,老奴这是熟能生巧。”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悄悄附到她耳边,“静思轩的那位半个时辰前回来了,跟着她的芙蓉也回来了,此刻正在门外候着呢,您要不要见见?”
只见那塌上的人猛的睁开眼,坐直身子,挥了挥手。
刘妈立刻心领神会,瞟了一眼正在一旁侍奉的婢女们,“你们先下去吧,宣芙蓉进来。”
“是。”众人纷纷行礼,排着队退下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位身着碧绿色衣衫的女子走了进来,悄悄把门带上。
“怎么样?”宋舒韫身子微微前倾,手死死握住床沿,眼里满是迫切。
“夫人。”那女子行了个大礼,这才娓娓道来,“奴婢跟着大小姐出门之后,许是小姐对南诏还不太熟悉,迷了好几次路。后来终于走到大道上,便见她走进了好几家挑首饰的铺子。”
“挑首饰的铺子?”宋舒韫和刘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迷惑的神情。
“是。”她点了点头,“大小姐连着去了好几家铺子,然后便回府了。奴婢特地等小姐走后,进了那几家铺子探查了番。还花了些银子才从老板口中套出些情报。”
“那些老板居然意外的言辞一致,说,刚刚那位小姐是为了给母亲和姐姐做礼物用的,还得了周围人好大一番夸奖。”
“挑礼物?”宋舒韫有些摸不着头脑,“给我和情儿挑?”
“是的夫人。”
她仍旧不死心,接着刨根问底,“其他呢?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回夫人,除了这些之外,其他都没有了。”
宋舒韫重重的瘫了下去,无奈的挥了挥手,“你去领赏吧。”
“谢夫人。”芙蓉行了一礼,便走出了门外。
“夫人……您说这大小姐……”刘妈实在有些迷惑,“出趟门单纯就是为您和情儿小姐买礼物?”
“看来之前是我多虑了。”宋舒韫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也是,一直养在乡下的土包子能有什么心眼。”
“今日之事,应当只是她运气好罢了。”她攥紧了被子,“明日她可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是,夫人。明日可是娘娘的宫宴,娘娘出手,必定不会出差错。”刘妈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可惜了,她惹谁不好?偏偏惹到姐姐。姐姐的手段……”她顿了顿,“也不知道她受不受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