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漾澜的眸光,随同他冷白的指尖,如幽幽月痕般,缓行过燕苓那张写满倦怠苍凉的面。
他心知燕苓定不愿再与他多言。可是,他凭饮鸩止渴的手段,才讨来眼前微薄的亲近,一时间,他怎么能在极端的渴求中,还望自己理智尚存呢?
眼下,他只能明晰自己是多么的想要靠近燕苓。而燕苓呢…?他微蹙的眉宇、紧抿的双唇,无不在告知着他在抗拒着、甚至憎恶着他的触碰。
这,是伏漾澜此前所料想的,却同时是此刻他最不能接受的。
他可以接受物是人非,他们未参与彼此生命,亦再无回旋余地的一切过往。
毕竟,他也曾历经过从为燕苓暗奉牌位,置衣冠冢,再到亲眼目睹他与方时砚日日不相离。
那种被强制剥夺所爱的孤寂,与庆幸燕苓存活于世的无边欣悦,在过往的无数个日夜,往复交替在他的梦境。
这般难言的煎熬,他都可以抱着那可以再度重逢的希冀,一一越过。
可如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似乎只是他自认势单力薄的人为。
二者叠加,一切的一切,都昭然若揭着曾经沧海,再难为水。
伏漾澜晦涩的眼中,近乎满溢着苦涩与挣扎。
但很快,那些情绪便在那燕苓真切的肢体抵触中,如遭雷霆击碎,湮灭成灰败的齑粉,卑微地跌入不足以自救的深渊,而那取而代之的,是随难辨欲望蔓延开来的寒潮,鲸吞着他的爱怜,冰封起他的心窍。
伏漾澜薄唇轻启,溢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自嘲。哑然中,裹挟的尽是浓稠的不甘与怅然:
“你应该永远不会明白我为何要这样待你,而我又亦何曾明晰?我深陷在这经年迷障中难以自由,早已迷失我当初想将你带回身边的一腔初心,可亦因此我才愈发苦不堪言。”
“经年累月、堆积如山的难平欲念,原本诞生于我可倾尽所有的爱,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恨的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它深埋了我炽热又无望的爱欲,先一步破土而出,到如今,它催使我长成了一个令你厌憎的疯子。”
伏漾澜将身体微微前倾。侵略性的俯视,瞬间将燕苓的视野独据,“你说,这种无端的恨,到底因何而起呢?或许,是源于那无能的妒忌。同样身为你的表亲,他身为陛下独子,只仅仅多看几眼你的伴身玉牌,向你摊开掌心,你便需不假思索,将玉牌解下赠予他。可当他下一秒,当着你我二人的面将那玉牌狠狠振碎时,你为什么也毫无怨色?”
燕苓被逼视着,双唇之间嗫嚅出细音,可到底没有言说。
曾经爱不释手的玉牌,被方时砚索去莫名振碎,伏漾澜确实伤心异常。
为此,燕苓安抚了伏漾澜许久,他的情绪才有所好转。
可他心底,从始至终都未因此难过。
因为,那玉牌本身对他而言从来都不重要。
每一次见到它,他都会想起即将被至亲扼住咽喉的惊惧。
可燕苓从来没想过对伏漾澜言说。
他从不想让他知悉这玉牌背后的苦意。
他只希望伏漾澜想起这玉牌时,只能感受到曾经属于彼此的那些美好。
可未曾想,事与愿违,它到底成了恨的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