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玉一愣,转过身去,见谢氏拄着拐杖重重地走进来,面带怒容。
她低下身行礼:“见过老夫人。”
谢氏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晏相淇面前,顺势把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摔在她身上。
饮玉惊呼着扑过去:“小姐!”
谢氏怒意横生,颤着手指着晏相淇道:“我道方才问你这儿住着谁你都不说,原是这小贱蹄子!”
“果真是一个府里出来的,景湛干出这等糊涂事儿你不拦着就算了,还跑过来给这蹄子请大夫,要不是我觉出不对劲儿,你们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饮玉原本护着晏相淇,听见这话忍不住生气道:“老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小姐……”
“饮玉!别说了。”晏相淇出声打断她,站出来把她护到自己身后,抿了抿唇,道:“姑母误会了,八皇妃昨日突然来了府上,侄媳也是昨日回来后才知晓的。”
谢氏听了一阵冷笑:“休要再骗我,方才要不是问了启山,我还指不定要被你骗到什么时候!我问你,八皇子出了事,是你指使景湛把她带出来的是不是?景湛前夜回来,昨日就把她带走了,我道你是个明事理的,没想到还是个胳膊肘儿往外拐的,昨日你回侯府也是回去交差的罢!”
饮玉听了这话,又急又气,什么也顾不得的了:“老夫人未免欺人太甚!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我们小姐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回来就被告知姑爷把八皇妃带回来了,姑爷什么意思我们不知道,他人又不在府里,让我们上哪儿问去?八皇妃在这儿染了风寒,难道叫我们小姐这个做妹妹的干看着不成?”
谢氏被饮玉这番质问气得说不出话来,想不到平日里跟在晏相淇后面的这个丫环竟这般口齿伶俐,一时又气又怒,抓起一旁的茶杯便要往她身上砸去,晏相淇瞳孔一缩,眼疾手快地便把饮玉拉到自己身后,却不曾想眼前一道身影闪过,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老夫人!”
一声闷哼后,晏相淇睁开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身前的人。
不知何时醒了的晏青宓一把冲了过来,挡在晏相淇身前,所以原本会落在晏相淇身上的茶杯落到了她身上,原本光洁饱满的额头顿时起了一道鲜红印子,茶水也顺着脸庞蜿蜒流下。
谢氏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人,一时没了反应。
饮玉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捂着嘴有些无措道:“八,八皇妃……”
“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刚刚赶到的启山一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顿时冲了过来。
晏青宓踉跄一步,晏相淇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上前扶住她:“你怎么样?”
晏青宓蹙紧眉头,明显有些疼痛难忍,却还是摇摇头:“我没事。”
饮玉递了帕子上来:“幸好茶水放了一阵,已经不烫了。”
晏青宓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还来不及顾及伤口,立马向谢氏行礼:“我来府上的事四妹妹毫不知情,还请老夫人不要怪罪她。”
谢氏听了这话,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道:“晏大丫头,你如今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当年崇德府出事,算是让她看清了晏府一家人。
不帮忙就算了,这晏青宓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使了法子让这场婚事作废,还把自己的亲妹拉过来当遮羞布!
实在无耻至极!
她只恨没有早早看清晏青宓的为人,当初送了那么多东西出去,把人家当准侄媳来看待,可到头来呢?要不是她,景湛何致于吃了那么多苦头!
晏青宓听了这话,脸色遏的一白,虚弱地笑道:“我知道老夫人心中有气,当年之事,确实是青宓没做好,让景湛哥哥和您去守祖陵,受了那么多苦楚。”
晏相淇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谢氏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道:“八皇妃,我且问你,不知你突然大驾光临来我们这小门小户做什么?”
晏青宓闻言,一时无语,嘴唇长了又长,却是不知如何说起。
谢氏见她的神情,又转头看了看晏相淇,心中已然是明白了几分。方才她听闻松落阁里是晏青宓后,一时怒不可遏,乱了分寸。当年之事,到如今虽没个真相大白,可事后只要细加琢磨就不会不明白其中的不对劲之处。晏相淇在她眼皮子底下待了这么多年,是个什么人她自然清楚,当年虽是被害的,可这些年与景湛一块儿知心知底的生活,决计做不出帮着害自己的人来破坏自个儿的家庭,晏青宓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妃,这么做无异于是自损名誉,那么,就只有景湛了……
想到这里,她神色一凛。
这些年来她反复告诫景湛,卧薪尝胆,切莫忘了往日之耻,誓要为大哥大嫂洗清冤屈。
景湛也争气,从祖陵回来后夜以继日,终于渐得圣心,手握实权,五月前更是接下圣旨前往河东路巡访。
这两天他刚回京,述职谏议之事必不可少,若是做好了,更是圣恩无限。
可这紧要关头景湛把晏青宓带回来做甚?
莫非……他还惦记着当初与晏青宓的那段往事?
景湛从小重情重义,与晏青宓青梅竹马,何况两人从小就定下了婚事,十几年的感情一时忘不掉,倒也像是他的性格。
想到这儿,谢氏神色猛地一变。
景湛啊景湛,你可千万不要在一个女人身上栽两回跟头啊!
谢氏变化的神情自然全都落到晏青宓的眼里,她垂下眼眸,复又抬头笑了笑:“今日之事,都是些误会,老夫人不要再怪罪四妹妹了。”
谢氏看见晏青宓这张脸便来气,索性丢下一句:“蔽舍招待不周,八皇妃既然病了,就好好待着休息罢。”
说着,又看了一眼晏相淇,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晏相淇明白这是让她跟上去的意思,便转头道:“长姐额头上的伤可严重?大夫还未走远,我让人叫回来给你包扎一下。”
晏青宓摇摇头:“不碍事,过不了两天就好了,倒是你,今日都是因为我的错才让你受了这委屈。”
说着,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晏相淇看着她,忽然转头道:“松落阁向来是夏日消暑的地方,冬日住太过严寒,我已着人去收拾了,长姐安心在这儿养病,若是有不妥的尽可告诉我。”
晏青宓笑着点点头,好似根本不在意一般,只看着她道:“辛苦你了。”
晏相淇垂下眼,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时,却见方才谢氏扔的柱杖躺在地上,许是方才忘了拿。她便弯腰想捡起来,却没想到晏青宓与她同时伸出手。
俩人皆是一愣,晏青宓率先把柱杖拿起来递给她:“老夫人方才瞧着似乎有事还要说,四妹妹不必在我这儿耽搁了,忙自己的事要紧。”
晏相淇接过柱杖,没说话,只低垂着头看着什么。
晏青宓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却看见自己手上露出来的那半截青玉镯子,她一愣,随即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缩回手,把镯子掩在了衣袖下。
晏相淇抬头看她。
晏青宓有些心虚地回避她的视线,晏相淇看了一会儿便垂下眼眸:“既然如此,那长姐好好养病,我就不打扰了。”
晏青宓自然说好。
看着她离开后,晏青宓垂眸看向自己腕上的镯子,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镯子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