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妃大典举办得很是隆重,所有三品以上的命妇皆来观礼。
静姝身着华丽张扬的朱红色吉服,这件吉服是先帝时期丽贵妃所有,绣娘们连夜修改这才让人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当时的丽贵妃宠冠六宫,喜爱奢靡之物,所以这件吉服也是以华丽为主。
仪式举行完毕,从今天起静姝就是名正言顺的贵妃娘娘。
她将朱夫人和朱婉娘带进殿内叙话,自己去室内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
不过一会儿,静姝便从室内出来,“阿娘,此次春闱爹爹进了二甲,我听皇上说已经任命他为宁远县县令,不久便要去上任。出行那天女儿可能无法去给你们送行,所以准备了一些东西给你们带上,路上也好解闷。只是不知阿娘是如何为弟弟打算的?”
朱婉娘温柔地注视着静姝,眼中满是笑意,哪里还能看出几个月前的憔悴模样。
“你弟弟如今已经是松山学院的弟子,松山学院就在京郊外,所以我和你爹商量还是让他留在京城好好学习。”
朱夫人也跟着道:“对,到时候休沐日就来外祖母家里,正好你二舅舅的孩子也在松山书院读书,与春哥儿年龄差不多大,到时候他们两人结伴,也以免春哥儿感到孤单。”
静姝这才放下心来,她也担心父母舍不得春哥儿,带着他一起上任。
宁远县还是太偏僻,那里没有好的老师能够教导春哥儿,到时候耽搁了他就得不偿失了。
“怎么今天没见着大舅母和二舅母她们?”今天是静姝的封妃仪式,就算舅舅他们还不是三品大员,但作为娘家人,舅母她们也是可以进宫观礼的。
“你大舅舅和二舅舅现在都是在外地为官,我见不得她们夫妻分离,就做主让你两个舅母一起去了任上,只留下几个孩子陪着我们老两口。”
静姝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而又叮嘱朱婉娘保重身体。
“你呀就放心吧。你父亲本就是宁远县人,家里的族人都在哪里,你无需担忧我们。倒是你现在怀有身孕,我又不能陪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知道吗?”
静姝感觉腰有点酸,身体往软榻上靠了靠,待舒服了一些才道:“阿娘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再说,外祖母还在京城呢。”
朱夫人也在旁边跟着点头,让女儿能够放心。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看静姝面露疲惫,朱夫人两人这才带着丰厚的赏赐离开皇宫。
翌日一早,便有宫女请静姝去太后宫中。
静姝穿戴好,来到太后宫中时,就见太后穿着红色宫装高坐主位之上,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旻坐在她左下首,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
大殿中央跪坐着浑身瘫软的朱玉茹,因背对着自己,看不清她脸上是何表情。
听见静姝的到来,三人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来人身穿一袭丁香色裙装,外罩乳白色纱衣,微风拂过,便如同波浪般泛起阵阵涟漪。
迎着众人的目光,静姝扫过朱玉茹眼中的恨意,迈步朝宋旻走去。
看着宋旻起身扶着静姝轻轻坐下,对着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朱玉茹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恨意,朝着静姝歇斯底里,“你这个贱人!都是你!都是因为你,皇上才不要我的!明明,明明他当初说过,这一生只会爱我一人,可是最后,他怎么就变了呢!他怎么能够变呢!”
说着,声音渐小,最后呜咽出声。
看着大殿中央哭的凄凄惨惨的女子,太后瞬间就朝宋旻投去怀疑的目光,眼眸微眯,声音冷淡地开口,“皇上,玉茹说的可是真的?虽说我朱家女儿比不得皇子公主们尊贵,但也不是能够任人随意戏耍的!”
“太后,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皇上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其实静姝心里是愿意相信宋旻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但是看着朱玉茹哭得真切,也不像是演戏的样子,就忍不住心生迟疑。
或许是听出静姝语气里的不确定,宋旻不着痕迹地轻瞪了她一眼,忍不住加重语气道:“朕当然不是那样的人!”
静姝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眨眨眼,不敢和他对视。
接着宋旻视线又转向太后,“太后也不用怀疑朕,朕做过的事情自然会承认,但没做过的事,也不会任人随意诬陷。”
“皇上的意思是玉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要说谎诬陷你么?”太后的语气愈加不善。
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宋旻的表情也有些讪讪,“朕不是这个意思。也许真的如贵妃所说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那就让朱小姐再说清楚一些吧。”
太后冷哼一声,也不再和皇上纠缠,对着依旧在殿中默默流泪的女子道:“你也听见了?既然你说皇上曾经给你承诺,那你便说说当初具体情形。你放心,有本宫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你只管说出实情便是。”
说到最后,依旧忍不住刺了宋旻一句。
听清楚太后话语中的维护,朱玉茹渐渐收回心神,将几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那是六年前的冬日里,我随着母亲去城外白马寺上香……”
六年前,朱玉茹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初见风华。
那一天是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日光洒在雪地上熠熠生辉。
朱玉茹贪玩躲开伺候的下人,自己一人跑到梅林里赏雪。
因为长时间看雪导致眼睛患上雪盲症,无法控制地开始流泪,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吓得她以为自己变成瞎子,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引来了别人,听声音是一个年轻男子,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
他温柔地哄着她,替她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并牵着她的手回到自己暂时居住的客院里。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连自己母亲也没有。
之后几天因为眼睛看不见,她待在院子里不再出去,那年轻男子时常偷偷来看她,两人也在相处中渐生情愫。
最后男子在离开前一天向她承诺,他会回去让母亲去她家提亲,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
待眼睛好后,朱玉茹她们也即将回府。
离开前她曾私下里偷偷向庙里的小沙弥打听过,说是前几日在庙里居住的只有那刚刚登上皇位的年轻帝王,来庙里是为仙去的太后点长明灯。
话说到这里,大殿里所有人都朝宋旻看去,太后更是冷哼一声,“皇上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急着回应太后的话,宋旻情绪反而平静下来。
他还悠闲地端着茶盏轻抿一口,才不紧不慢道:“六年前冬日里朕的确去过白马寺,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听着皇上似乎有推脱的意思,朱玉茹露出不可置信的伤心表情,太后也正欲发怒。
宋旻继续道:“太后先不要生气,听朕把话说完。朕不是要怀疑朱小姐的意思,朕当年的确去过白马寺为母后点长明灯,但朕也的确没有遇见过朱小姐。不过,那时除了朕也还有其他人去过那里。”
“哦?皇上说说是谁?”
“那人太后也认识,就是晟王。”
“晟王?他去那里做什么?”
“他是去找朕的。究竟是不是他,还是宣他进来问问吧。”
看见太后颔首同意,宋旻这才唤人宣晟王进宫。
在等待期间,殿内一片安静。
宋旻轻轻摇头,哂笑一声,困扰他多年的疑惑终于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曾经明明关系很好的兄弟,突然之间就有了反叛的心思?
不过因为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而已。
等到晟王宋括来到殿内,不待他行礼,太后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于他。
最后太后问道:“现在叫你进宫,便是为了询问你是否就是那位年轻男子?”
“是微臣。”宋括又是激动又是高兴,隐隐还有几分后悔,“微臣当时是偷偷跟随皇上前去白马寺祈福,其他人并不知晓臣的身份。臣本打算等回府便禀告父母去朱家提亲,可后来却听说茹儿要进宫陪伴太后,这才没去提亲。”
说完又眼眶发红地看着朱玉茹,语气中满是懊悔,“对不起,茹儿。那时我以为你违背了我们的诺言,还曾恨过你。可我没有想到……是我的错,忘记告诉你我的身份,害我误会你这么多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吧。”
看着朱玉茹眼里明显的抗拒和不相信,宋括一心记着证明自己的身份,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一把拉住对方的手就说道:“茹儿,你忘了?我曾夸过你俏丽若三春之桃,还有……”
“别说了!你快别说了,我相信是你了,真的。”朱玉茹从震惊中回过神,赶紧阻止宋括继续说下去。
期间,还不时地用眼睛朝另外三人所在地方看去。
宋括这才想起这里还有别人,抬头看去,就见太后和皇上正低头喝茶,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而新晋的贵妃娘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两人,不闪不避,眼中带着兴味和好奇。
一时间他很是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下面两人一副无地自容的尴尬表情,宋旻轻扯了扯静姝衣袖,示意她收敛一些。
静姝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