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号一早,几人就坐上了回程的飞机,飞机落地时才正值下午时分,黄昏的微光打在机场的玻璃墙上,瞬间炸成烟花状。
陆礼一听女儿要回来,请了半天假去接她,当他看见闺女拖着行李箱出现在他眼前时,首先在意的是她有没有饿瘦,但想想实在是不可能,毕竟女儿的胃口一直很好。
当他正打算结果女儿的行李箱时,瞧见了身后站着的倪云深,突然想起对方的母亲目前暂住在他家,“那个你也一起坐车回去吧,你母亲这几天在我们那儿住。”
就在陆礼打算一视同仁时,倪云深却拉着行李箱径直走到后备箱处,“谢谢叔叔让我搭车,行李箱我自己放就行。”
向好友们道别后,陆晚舟坐上了车。
放好行李之后的陆礼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上,后座的陆晚舟随口问了一句,“老爸,你怎么想着来接我呀?”
陆礼的视线始终看着路况,“难不成你不希望老爸来接你吗?”
陆晚舟靠在车窗边吹着风,这里与三亚大不相同,但这里始终熟悉些。
“那倒也不是,老爸你来接我我肯定高兴啊!但总觉得这样会让你们的老板说闲话。而且会给你们增加负担。”
陆礼沉默半晌,“怎么会呢,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外面我们做父母的自然不会放心,而且我们老板也有孩子,只要我们请的假是关于孩子的她大都不会说些什么,反而很爽快的答应。”
陆晚舟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
——
陆晚舟家。
推门而入只瞧见两位母亲在聊天,除了那次倪云深带朋友去时,母亲真正的笑过以外,他从没有在见过如此开朗的母亲,想必是同为人妇或有着相同的话题,才能让二人如此畅谈人生。
阙丽文率先发现女儿,一脸惊喜的看着对方,“宝贝闺女回来啦,过来认识一下你祝阿姨。”
陆晚舟走上前去向祝听双问了声好,对方轻轻点头后抬手将倪云深招呼至跟前,“晏晏过来!快见过你阙阿姨和陆叔叔。”
倪云深朝二人九十度鞠躬,“叔叔阿姨好!”
果然,只要没了那个畜生,他们就会是其乐融融的一家。
“丽文啊,谢谢你这些天的关照,我和云深呢也要回去了,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来串门,我们娘俩随时欢迎!”
陆晚舟一家将二人送至家门口,直到看见两人进屋了才将房门关上,阙丽文忍不住感叹,“我之前还以为对方精神有问题才被她丈夫这样对待,没成想她居然下了一大盘棋。”
“精明的人就算老了,那也是要人命的存在。”陆礼在一旁搭着话。
倪云深算准了每日那畜生回家的时间,只要不到深夜,他决定不会回来,赶了一天的车,累得不行,娘俩洗完漱后,早早的上了床。
半夜三更。
倪云深迷迷糊糊的梦见自己站在他们家的阳台处,可低头往下面瞧时,他却悬浮于空,但他没法动弹,身体似乎被下了某种禁制,无法开口说话,他只能看着,看着。
原本空无一人的阳台出现了母亲和他那个从不称职的爸,二人吵嚷着,推搡着,祝听双好不容易挣脱了对方,可又将落入恶魔的爪牙当中。
倪云深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多,他似乎听见了上一辈的恩怨。母亲说下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血泪。
“倪恶啊倪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导致阿沈死亡的那场火灾就是你设计的,你倒是逍遥的过了十多年,而我每次午夜梦回发现身旁躺的是你,都会恶心想吐。”
倪恶的笑逐渐癫狂,死死的掐住祝听双的脖子,“恶心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照样生下了那个野种,人可不是我杀的,是你,我当时想的是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呢,本来想让你死的,结果没想到倒成了那个替死鬼的英雄救美的。”
就在一瞬间,倪云深觉得所有的声音都一同消失,世界安静了,可眼前的两人像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祝听双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可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劲儿,她将男人推到了墙边,而她撑着最后的力气坐上了阳台的栏杆,她盯着倪云深的方向,他们的视线重合。
倪云深瞧着母亲的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可就在他快要听清时,栏杆上的母亲突然张开双臂,“阿沈,你该来接我走了。”
纵身一跃而下,像只破碎的蝴蝶,跌进了晏沈的怀里。
他想要上去救母亲,可身体始终无法动弹,一晃眼的功夫,他站在地面上,呆呆的望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母亲好像在笑,他猜测可能母亲已经见到了他另一个素未谋面的爸爸。
自从母亲恢复记忆后,始终不愿意让他叫倪恶爸爸,而他也听话的没有再喊过一声,记得有次清明,母亲带着他偷偷的出门,二人来到了一处静谧的墓园,那时的母亲穿的很美,是他从没有在家里见过的美,那天的母亲仿佛重回了青春。
母亲将手中的银莲花放在墓前,抬手轻轻擦拭着墓碑上那张青春期她拍下的爱人的照片,泪落而无声。
“深深啊过来,快跪下来叫爸爸。”
他后来查过银莲花的寓意。
来自遥远国度死亡之神的预兆。
原来母亲早就打算好了一切,而他却被蒙在鼓里,也对,他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应该高兴母亲重获新生与自由。
周围越来越嘈杂,什么声音都有,八卦声,警笛声,充斥在四周,直到陆晚舟拽了拽眼前人的衣袖,倪云深才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眼前的场景与那晚他做的梦一样,母亲真的跳了楼。
而罪魁祸首早已被小区的人们逮住,不少叔叔阿姨都上前去对她拳打脚踢,可倪云深觉得还不够,那人如今的一切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心软半分。
母亲待他极好,可这样好的母亲再也没有了二次生命。
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对方,就当他快步走去时,却被警察制止,从对方口中他得知今早的一切,他明明只是出去买了个菜,出门前还嘱咐母亲要等他回来,可回来去成了这副模样。
母亲被抬走了,走之前警察告诉他人早已经没了呼吸,让他节哀,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他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猝不及防。
好在陆晚舟的父母替他完成了一切,后来他得知男人不仅是谋杀她母亲的凶手,还是十多年前一场纵火案的帮凶,最后法院判决对方死刑。
真是大快人心!
阙丽文与爱人商量了一下,打算给她那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朋友寻一块好一点的墓地,可倪云深拒绝了,他打算将母亲的骨灰盒埋在晏沈的墓碑旁,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那里有没有人买下来。
夫妻俩看看对方,答应了下来,托人找了找那边墓园的消息,万幸的是过了这么久都没有人去买下它,但其实有许多人都买过那个位置的墓碑,可明明说好的事儿,可总是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导致许多人家都对这个位置心生害怕。
现在想来,想必是晏沈不愿意祝听双孤苦伶仃的待在别处,他的爱人只有在他身边他才放心,可将近十多年的提心吊胆说来都是痛苦万分。
倪云深看着紧紧挨在一起的两块墓碑,他希望母亲能够在另一个世界与对方早点遇见早日相爱。
夏转秋时,原本燥热的天也凉爽了许多,只不过天上的太阳依旧不饶人,倪云深只呆呆的站在墓前,不知道想些什么。
乌云突然笼罩,这鬼天气来的猝不及防的,幸好出门时陆晚舟随手拿了把伞,本来是用来遮阳的,这下成了挡雨的,她撑着伞缓缓朝着倪云深靠近,“云深,我们该走了,下次再来看阿姨好吗?等会儿要是感冒了或许阿姨会担心的。”
倪云深看着身旁的少女,他不知道未来他们俩在一起的几率是多少,但他会努力不重蹈母亲的覆辙。
泪水早就流干了,可在陆晚舟拥抱他的那一刻,悲伤再一次决堤,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抵在对方的肩头哭泣,肩膀一耸一耸的。
回到早已空荡荡的家时,他扔掉了男人所有的东西,可就在整理母亲房间时,他从衣柜的夹层里翻出了一封属有他姓名的信。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我最爱的阿深,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妈已经与你晏爸爸重逢了,你是不是觉得妈妈是个自私的人,可不管你怎么认为妈妈从来没有恨过你,因为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而妈妈只是撑不下去了,鸟儿在笼子里待久了也会发狠的咬断自己的脖子,而我亦是如此。]
[可回想自从你出生之后,我似乎没有带你见过外面的事件,你也一点一点的孤僻,妈妈却不知如何是好,上个月你带了朋友回来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高兴在我走后你终于不会是一个人了,也就是那天,妈妈的决心更加坚定。]
[好了,先不说这些伤心的事了,臭小子,你有喜欢的人了却不告诉妈妈,我们隔壁那小姑娘你是不是挺喜欢的啊?我之前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你旅游回来那天我就确定了这个想法。]
[妈妈希望你今后的人生如同阳光一般璀璨,愿你心中所想所爱皆能如愿,千万别走上妈妈的老路。]
[阿深,今后的日子要照顾好自己,要多注意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再为妈妈的事而焦心操劳,妈妈想你时,会来梦里见你的。]
[爱你的妈妈。]
[八月二十五日。]
倪云深的泪早就将信纸上的字迹打湿晕染开来,他收好母亲的信,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张纸,给母亲写了封回信。
写完后收笔,将纸折好,在家里翻找了好久才找到那男人之前抽烟时留下的打火机,他点燃纸张,嘴里念叨着,“妈,你一定要收到这封信。”
纸张燃尽时有人推门而入,倪云深转身一看原来是陆晚舟,他抬手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痕迹,“晚舟,有什么事儿吗?”
陆晚舟走上前去蹲在倪云深的跟前,小心翼翼的捧起地上烧的焦黑的轻轻一碰就会随风飘扬的纸张走至阳台处,用嘴轻轻一吹,如同灰尘一般四处飘散着。
就让风带着你的思念传达母亲耳畔吧。
“我爸妈找你有事,你现在有空吗?如果没空的话晚上再过去都可以。”
倪云深想也没想回她,“那我还是晚上再去吧,我现在整理妈妈留下的东西。”
陆晚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退出房间,祝听双给倪云深留下的东西不多,十万的存款,只有一小部分是他打了暑假工后放在母亲那里存的,一个手镯,母亲说那是她的初恋送给她的,她戴了一辈子,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也能送给自己的爱人,到那时,她会祝福他们的。
最后房间空空的,心也空空的。
他关上门,以为能够锁住自己的思念,可哪有这么容易。
倪云深做了个打算,他想去改名字,他觉得这个姓名太晦气,他想改成母亲或者是晏爸爸那样的。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改成了晏回,改完姓名那天,那个小姐姐对他说了一句话,“很高兴认识你,晏回。”
那一刻他是高兴的,但他取回字完全是因为陆晚舟。
“兴尽晚回舟。”
晚上八点左右。
晏回坐在餐桌旁,无神的咀嚼着食物,阙丽文叫了两声对方才清醒,“小回啊,我们夫妻俩打算让你先住在我们家,你看成不?”
“你也别觉得丢人不好意思什么的,你想你才多大,一个人不安全,住在我们家舟舟还能和你做做玩伴……”
阙丽文说了许多,也不知道对面的人听没听进去,直到陆晚舟开口,“阿回,你愿意在我们家住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