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想见帝姬殿下一面。”见轩辕箫皱眉，李莲花又立刻道，“我们只是想找她问几个问题。”

轩辕箫摇摇头，“陛下特意让我转告，帝姬需要休养，不见客。”

笛飞声凝眉看向李莲花，李莲花给了笛飞声一个眼神，让他别轻举妄动，然后拉着人一起离开。

轩辕箫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反身回去复命了。

一个时辰后，杨昀春回来了。

“陛下，殿下，南胤余孽已覆灭，无一活口。”

“很好。”

李莲花先好好陪了漆木山半天后才送漆木山夫妻俩回去，这期间自然没少和漆木山喝酒。喝酒的时候，漆木山和笛飞声好好聊了聊，发现笛飞声是个好苗子，只是杀心有点重，动不动就“杀了就是”、“都杀了”，但总体来说，他还挺喜欢这个年轻人的。“如果当初带回来的是你，不是单孤刀，想必，相夷也不会遭那些罪。你们俩想打就打，相处也一定很有趣。”

作为精心照顾养大了李相夷的好师父，漆木山一眼就看出李莲花还惦记着人和事，干脆的把李莲花赶走，“有些事一旦晚了，错过了，就真的只能成为遗憾。师父我好得很，还能活个几十年的，你小子有什么事赶紧去办，别耽误了。”

李莲花红了眼眶，眨了眨眼，忍住泪意抱了抱师父，看着师父师娘远去的背影，李莲花拿上剑转身和笛飞声一起离开了。

回到暂居的小院，杨昀春已经等着，告诉他们这次事情已经完美解决，皇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巡逻，皇宫的警戒也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送走了杨昀春，小院里就只剩下李莲花和笛飞声两个活人，那个尸傀儡被李莲花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死牢最底层，腥臭无比，暗无天日。

最里面有一个单间牢房的地上蜷缩着一个人型生物。那是单孤刀。发丝散乱，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身体微微抽搐着，人已经昏迷。仔细看，心脏部位那层表皮下隐隐能看到有活体东西在脉络、血肉中缓缓蠕动。

那是“九尾猫妖”的子蛊。

月上中天，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如飞燕一般轻盈又敏捷，悄无声息地划过夜空，掠过城墙，没有惊动守卫和巡逻的士兵。在屋顶上飞掠。居高临下，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目标宫殿。

守卫森严，宫殿中一片昏暗，只有几点细微的烛光隐隐约约。

两人的脚落在屋顶上，李莲花刚刚揭开一片瓦，“嗒”，他和笛飞声两人身边就突然出现了十个暗卫，他们俩被包围了。这十个暗卫都是统一款式的墨蓝色为底，暗红色火云纹路绣样的衣服。武器或刀或剑，只样式不一样。

李莲花看了一眼揭开瓦片后的屋顶，只揭开瓦片还看不到屋里的情况。

接下来就是李莲花和笛飞声被围攻。闪转腾挪，刀光剑影。数息过后，李莲花和笛飞声已经和这些暗卫过了七八招，落到地面上时已经被更多的暗卫包围。李莲花和笛飞声对视一眼，正要继续，就听到一身响指声，又脆又响，同时殿内灯火通明。随后那些暗卫就瞬间散去，消失不见。

“吱呀，”殿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宫女。那宫女看了一眼李莲花和笛飞声，缓缓开口，“殿下请两位入内一叙。”

李莲花和笛飞声对视一眼，刀剑归鞘。李莲花笑着道了声谢，两人一起进了殿门。

一进门就看到林蓉坐在右边房间的主位上手边放了一盏茶，在下首两把的椅子旁也各已经摆好了一杯茶。

此时的林蓉一身帝姬专属红衣常服却显得华贵端庄典雅。

看到了林蓉，李莲花原本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但对上林蓉视线的那一刻，李莲花便知道那些已不重要，他也已不必问。

人还是那个人，但不复曾经的潇洒恣意。

李莲花突然想起一年前他来皇宫赏昙花时看见的那一幕。

两个人都穿着一身红衣。一个藏在柱子后面只露出被风吹动的裙摆一角，一个站在廊下说话。如果不是他那时正好在花园对面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又恰巧刮了一阵小风，那他也不会发现柱子后面藏了一个人。

现在想来，那时说话的“帝姬”的声音，和这近一年来和自己几乎朝夕相处的神医林蓉的声音一模一样，站在廊下的“帝姬”的身形样貌也是一模一样。回忆了一下记忆里的林蓉，一件红色都没穿过，就连木芙蓉这个身份，她也没穿过红色。最多不过是衣服或发髻上有一点红色配饰：挂着樱粉色的流苏的玉佩或是赤霞色的发带。

那时觉得是宫廷皇家辛秘因着江湖和朝堂互不干扰的想法，灵光一现的猜测也只是想过就忘。李莲花如今回忆起来也只是有些恍然和自嘲。

林蓉的一声叹息成功将李莲花跑远的思绪拉回来，说话间神态熟稔，没有掩饰的意思，“你们倒是很会挑时间，扰人清梦。”

李莲花瞥了眼大殿，殿中已经只剩下他们三个，还不待他开口，林蓉就道，“你们只有半柱香时间，想问什么赶紧问。若是过了时间，你们可就要留下做面首，或者被留下做贴身内侍了。”

两人沉默了一瞬，默默脚步快了两分，在两边分别坐下。

李莲花首先提出问题，“你毒可解了？身体如何？”

林蓉见两人都同样担心又期待的眼神，垂眸向李莲花的方向伸出手腕，李莲花眼眸亮起，抬手按在脉上，数息过后李莲花便收回手，面色上轻松了不少，“毒解了就好，身体能慢慢养回来，内力慢慢练也能恢复。”

笛飞声微微蹙眉，“解了碧茶之毒，内力还没有恢复，不是说有忘川花吗？一株不够我这还有一株。”说着，笛飞声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起身放到了林蓉的手边。

林蓉打开一看，是野生的一株并蒂双生的忘川花。林蓉关上盒子，又把盒子还给了笛飞声，“我的毒已经解了，这忘川花给我也没用，不如你自己拿去增加些内力。”

笛飞声没收，只是做回自己的座位，然后道，“你拿去备着，我还等着你内力恢复后和你比一场呢。”

林蓉闻言忍不住眉头跳两下。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谢谢陛下，让我们和单孤刀做了个了断。”李莲花笑了笑，“说起单孤刀，我也有个问题。单孤刀在就算知道封磬已经背叛，自己或许真的不是南胤皇室后人，为什么还依旧执着于造反复国呢？”

林蓉嗤笑一声，“或许是因为有句话叫做‘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又或许是自卑到极致后的不甘，又或着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迷之自信？现在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什么问题赶紧问。”

李莲花思绪万千，将从下山初遇木芙蓉到现在再见面的经历都回顾一遍，也不过是几息而已，李莲花专注盯着林蓉，“当初东海重逢，是不是在你预料之中？”

林蓉点点头又摇头，“你们一战势在必行，笛飞声重伤濒死，但有角丽谯和药魔在，他们不会让你身亡。你不管伤得如何必然要从东海返回四顾门，我在东海守着既是为了养伤解毒，也是为了看看你情况如何。免得你蠢到真被小人暗算弄成了废人，一蹶不振，最后自暴自弃。只不过我一直都没找到你，更没想到后来你会解散四顾门后会返回东海。”

“那天你着急离开，不告而别是因为你得知了单孤刀起事的时间吗？”李莲花看着林蓉，神色认真。

“不仅仅是因为单孤刀，”林蓉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单孤刀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因为我突然收到传信，陛下中毒危在旦夕，我在宫中的替身也突然昏迷不醒，宫中御医和百花谷中专为她服务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我只能回去。就算不能解毒，我也要回去掌控大局，否则陛下突然中毒去世，帝姬昏迷不醒，逆党起事时间又日益逼近。我别无选择。”

“难怪……”李莲花点点头，明白了。

李莲花还想要想问林蓉还会不会回莲花楼，会不会跟他离开，还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行走江湖，继续做个江湖游医，还有要不要一起回云隐山，但最终一个都没问。

“嘟嘟，”轻轻的敲门声突然在殿外响起，随后便有一道男声传来：“殿下，轩辕大人正往这边来。”

“你们该离开了。”林蓉在小桌面轻轻按照三长四短的节奏扣了两次，小桌侧面便悄无声息开了一道机关暗格，弹出一个抽屉，里面有一个扁方木盒，简单不失精致。林蓉动作轻巧地取出木盒，那抽屉立刻收了回去消失不见。

“木芙蓉亡则神医生，神医故而帝姬存，”林蓉将木盒递给李莲花，道，“神医既亡，物归原主。”

李莲花闻言见此已心有猜测，接过来打开一看，不出所料，正是那把已经被重新熔炼变成了柔骨剑的软剑。李莲花抬头看着林蓉，林蓉正看着他，脸上是从他没有见过的温柔的笑容，此刻林蓉也的确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凤令已下，南胤和单孤刀，和你再不相关。江湖朝堂或是民间，相夷莲花又或是莲蓬莲心，打架喝酒种地钓鱼，自此随你心意。”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你们自由了。”

“嘟嘟嘟”，殿门外又一次响起敲门声。殿外的人没有说话。

李莲花和笛飞声都看着林蓉，林蓉伸手一拍桌面，殿门登时大开。林蓉随后抬手运起内力，将两人轻柔地推向大殿的门外。

笛飞声道，“你我之约，我会一直等。”

殿门关上了，林蓉依旧听见了李莲花传音入密的话语：“雪融融、白云和苍苍，还有狐狸精和我，我们等你回家。”

大殿内外都安静下来。

没多久轩辕箫就敲响了殿门。

“殿下，宫宴和登基大典也准备好了。”

“他们俩的请帖后天再送过去。”

“是。”

两天后，并没有离开京城的李莲花走在街道上，能看到很多人家和店铺都在忙里忙外地打扫，做着过年的准备。卖烟花爆竹、糖果、点心等的店铺生意也非常好，人来人往，完全看不出来两天前这座城刚经历了一场失败的谋反，一切如常。

李莲花穿着米白色长衣，长发半束半扎，发髻上插着一根莲藕木簪，背着那个药箱闲适的走在街上。药箱放着他和林蓉的两个狐狸面具。现在的他脸上没有再带那个狐狸面具，虽然不时有人注意到他，甚至有大胆到过来搭讪的姑娘，但李莲花并没有要藏起自己这张脸的想法。

消息传出后，这几天京城里的江湖人逐渐增多，大多数是来企图找李相夷的。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是昔日四顾门的那些人，希望李相夷能重建四顾门获得自己想要的利益。

李莲花愿意回到江湖，但不想搭理他们。这也是他随身带着狐狸面具，没有穿曾经最喜欢的那些衣服样式的原因之一。

李莲花买下一块肋排返回莲花楼，远远就看到笛飞声正在楼外面练刀。

“阿飞，看来你也收到请帖了。”李莲花笑着走过去，“等我们已经启程两天才从送到，还真是她的风格。”

笛飞声收刀回鞘，看向笑嘻嘻的李莲花，“李相夷，我们再打一场。”

李莲花笑了笑，“咱们先说好了，打归打，离小楼远些打。你若输了，就去给我买一罐十里香的桂花糖。我若输了，今晚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但菜钱你出，肉你买。”

“好。”笛飞声很高兴，说着就已经拔刀冲向李莲花。李莲花伸出左手一把摄过挂在窗边的少师剑，抓住少师剑的瞬间，利剑出鞘。

“呯”、“呲”，碰撞、冲突，刀剑相抵。李莲花和笛飞声两人眼中都战意盎然。两人不约而同地远离莲花楼。

“阿飞，你的贺礼准备好了没有？”手腕用力一转，刀剑旋转勾缠。转瞬十招已过。

“雪丝缠，如何？”一刀削过，被李莲花一个后仰避开。婆娑步依旧灵活。

“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保甲，价值连城。自然是好得很。”一剑下斩，力道十足，笛飞声一跃而起躲过这一剑，“你准备了什么？”

三十招眨眼就过，李莲花收剑归鞘，笛飞声一个鹞子翻身落地。

“唰啦啦”，“轰——”以两人为中心，方圆五十米的竹子成片倒下。

“阿飞，你又输了，”李莲花笑眯眯地开口。

“回头给你。”笛飞声也收了刀。

两人并肩返回莲花楼。两人看到了站在莲花楼前的轩辕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