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路灯下细雪飘落,宁景城被风吹得眼睛眯起,说不清是假装自己喝醉了,还是真的喝醉了,他就这样仰着头,目不转睛,风吹乱他的发丝,头发黏在眼角,鼻梁的痣映入韩方驰眼底。
韩方驰久久不出声,在工作场所一向沉稳的眼睛,在宁景城三番两次的要求下,窥探不出一丝波动,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宁景城。
宁景城终于眨了下眼睛,之后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眼睛眨了又眨,视线擦着韩方驰的肩膀,看见树干上晃动的红灯笼,红灯笼晃成红色的虚影,羞耻不堪的情绪也随之而来。
他想抬手,想把脸埋在手里,一双寒霜冰冷的手反抓他的手腕,低沉的声音落下来:“你在我面前总是无所忌讳。”
韩方驰紧紧攥着宁景城的手,声音依旧平稳:“还是在你的青春期,我这个当哥哥的失责,没有教你情爱的事,导致你现在什么也不懂?这话是能对着我说的吗?我们是什么关系?哥哥和弟弟是能上床的关系吗?”
宁景城低头没出声,只是心里默默反驳,别人不可以,我们可以,就算上床也不违反伦理。
韩方驰压着火,抓着宁景城的手,“外面冷,先回家。”
宁景城抿着嘴,没被禁锢住的另一只手放进口袋,死死捏紧那个小瓶子。
一路无声,回到家里,韩方驰放开宁景城的手,扔下一句,“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把脸捂起来。”便进到洗手间,把方才在便利店买来的东西放置好。
宁景城一贯喜欢洗浴用品的香味,即使是自己一个人住,浴室也堆放不同味道的洗漱用品,韩方驰把洗手的肥皂和洗贴身衣物的肥皂放进相应的肥皂盒,转身看见宁景城拿着睡衣等在外边。
韩方驰眉心一下紧蹙:“你要干什么?”
“哥,洗澡。”宁景城声音不大,“我冷。”
韩方驰眉头皱着,走上前,用手背感受宁景城额头,温度正常,又怕人真的冷着了,抬手把热水器打开,拧开热水开关,确认水温够热,把浴室留给宁景城。
宁景城这个澡洗得有点久,韩方驰本来在阳台外,后面看了眼时间,回到屋内靠墙上,盯着浴室的方向,如果不是水声时不时响起,他怕是下一秒就要踹门进去。
半个小时后,宁景城穿着睡衣出来,温热的水汽跟着扑了出来,馥郁的花香味萦绕鼻尖,他歪着头擦头发,不解地用眼神询问韩方驰,对他站在这里有些疑惑。
韩方驰站直身,“晚饭吃了没?”
毛巾盖住宁景城头,他用毛巾搓着湿发,声音从毛巾下传出:“吃了。”
宁景城扯下毛巾,乱糟糟的头发下,鼻尖被水汽熏红,眼睛染了水汽一般,“哥,我不想吃药。”
“还有两次。”想到昨晚的事,心知宁景城又多怕苦,韩方驰无奈道:“不想吃那就不吃了。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宁景城低头,晃晃凌乱半干的头发,“有。”
“那里不舒服?”韩方驰走上来。
宁景城把毛巾盖头上,说:“后背,磕到了。”
“我看看。”
韩方驰让宁景城趴在床上,撩起他的上衣,腰臀间有一条红痕,血瘀看上去磕得不轻,表皮微微浮肿。
韩方驰眼里露出心疼之意,声音放轻:“疼不疼?”
“疼。”宁景城脸闷枕头里,“磕到洗漱台了。”
“要把淤青揉开才行。”韩方驰指尖轻轻掠过那道伤痕,起身帮宁景城盖上被子:“在这等我会儿,我包里有精油,我去拿过来。”
身后脚步声渐远,宁景城头还埋在枕头里,伸长手臂,凭着记忆摸索到床另一边的外套,手指勾了勾,一个黄色包装的小瓶子被他勾了出来。
调酒师简单说了下用法,当然也有可能是见多了用药过度的人后果是什么,秉承着不想过多担责的想法,叮嘱了宁景城这玩意不能多用,副作用挺多的,吸入过量可能会损害呼吸系统,药里的N2O对神经系统伤害很大,个别人还对这个东西不适应,感到头晕恶心,长期用会成依赖,上瘾,对身心都不太好。
调酒师或许也是带着好意,仔细叮嘱,殊不知这些话不偏不倚正中宁景城的心。
韩方驰有多担心他的身体,宁景城比谁都知道。脚上割出小伤口,一向纵容他的韩方驰能急着吼他一声,更别说这种药。韩方驰还是关心他的,如果他认真看,就会看出腰间那道伤是他拿着瓶盖刮出来。
宁景城深吸一口气,撑起上身,颤抖的手指勉强勾着瓶身,还等他完全拿在手里,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突然覆盖上来,二话不说掰他的手指。宁景城身体瞬间僵硬,五指几乎是下意识死死把药瓶攥在手心里。
然而手上那只手比他的更有力,不容置疑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宁景城没有谎言被揭穿的经验,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动弹不了,随着一根又一根手指被掰开,宁景城身体倏地一抖,手指重新攥死。
身后人一语不发,压抑的阴影从宁景城上方沉沉压下来,一手压着宁景城的后颈,一手掰开宁景城的手指。
“……不。”
宁景城此刻很害怕,随着两人无声僵持的时间拉长,害怕成了恐惧,他身体颤抖得厉害,可身后的人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乞求,“哥……别。”
回应他只有手指拉扯的痛疼,以及药瓶一点一点脱离他的手心。
压在他后颈的手没有松开,韩方驰举起手中的药瓶,对着光,看清瓶身的文字。
因为性向问题,加上国外生活环境使然,韩方驰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就接触过这种药,身边玩的开的同学丝毫不避讳谈起这种药的药效,黄色小瓶子在一个人又一个人的手中传递,伴随的是放肆而又浪荡的大笑。
在看到瓶身的第一眼韩方驰就知道这是什么,可他没想到,宁景城会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他对着光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掰开组合,最后合成的单词都是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韩方驰手指掐着宁景城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视线对准眼前的药瓶,冷声问:“这是什么?”
宁景城颤抖着声音,“哥。”
“这是什么?念出来。”韩方驰不带感情的声音从他头上落下,“不会读,那就一个一个字母念出来。”
“哥,哥。”宁景城惶恐地爬起来,想回头,却被韩方驰捏着下巴死死定住。
“念出来!”
压低的怒喊震的宁景城头晕目眩,他死死扣紧韩方驰的手,抖着声音,“Ru……sh,催,□□。”
韩方驰似乎想不通,歪过头,再次确认瓶身的字母,“谁教你的?”
宁景城摇头:“没人教。”
“宋佳?”
“不,不是。”宁景城声音带上哭腔,“哥,你让我看着你。”
“你看着我干什么?”韩方驰说:“你把药带身上,是打算用在我身上还是你身上?”
宁景城张了张嘴,又慌乱地摇头闭嘴。
“宁景城,你有胆量接触这种东西,怎么就不敢承认?”韩方驰气得手指发抖,“我确实是失责了。”
宁景城咬牙,无论韩方驰怎么逼问,他都不再开口,只是摇头。
“好,你惯用的那套就是不出声。”韩方驰松开宁景城。
塑料细碎声响起,宁景城瞪大眼睛,猛地回头看,韩方驰正撕开药瓶的封膜,拧开瓶盖,鼻尖凑了上去。
啪—
玻璃瓶滚在地面,宁景城心有余悸地盯着药瓶越滚越远,胸口剧烈起伏,随即慌张地起身,手捂住韩方驰的鼻子,“不能闻。”
韩方驰问:“谁不能闻?”
“哥你不能闻。”宁景城两只手捂了上去。
“那就是你闻。”
宁景城咬牙,眼眶泪珠打转,“是我。”
韩方驰逼问:“闻了之后,你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宁景城难堪地移开视线:“让哥,心疼我。”
韩方驰平静地往着宁景城:“宁景城,如果你真到了这一步,我会。”
宁景城垂下的脖颈残留着手指的残印,极力稳住声线,“我,我知道哥你会。”
“我为什么会?你知道吗?”
宁景城点头。
“你不知道。”韩方驰拿下宁景城的双手,说:“自愿发生的□□关系是你情我愿。你对我够了解,我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我需要□□之上的灵魂共鸣,简单来说,我需要爱。我爱你,所以我需要你。”
宁景城瞪大眼睛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韩方驰。
韩方驰垂眼,“你现在是什么感觉?我从来都没好好跟你聊过性取向这个话题,我以前觉得你会和女孩子在一起。”
“我,我……”
他什么感觉?宁景城有些恍惚,他执着了那么多天的人,到后头来居然是他。韩方驰不喜欢别人,因为喜欢的那个人是他。
“你今天做的事太出格了,但也有我的原因。”韩方驰冷声道:“犯错的成本太低会让你得不到教训,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自己的身体。”
“这药你要是真的碰了,我会杀了我自己。今晚我不待这里,留出空间,我们都好好想一想。”
韩方驰把药瓶扔垃圾桶,唤醒扫地机器人把地板重新拖过。机器人还在工作,他便转身出来。
宁景城掀开被子,光脚下床,急促喊:“哥,明天你也不来找我吗?”
韩方驰穿上衣服,打开门,“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