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职的三位参赛选手由孟老师开车送到比赛地点。

相比起其他高中校车里下来的乌泱泱的学生，南职来的这三个选手略显寒酸。

“职高也能参加作文杯吗？”

“不知道，看着菜菜的。”

孟老师拍了拍三人的肩，颇为文艺气息地说了句：“因为跑得慢，耳边才会有闲言碎语，为了只听到风声，你们要跑起来。”

温听指了指自己的助听器，一本正经说冷笑话：“那我把它摘了呢？”

孟老师想了想，“那也行。”

旁边的陈乾和李悦忍不住笑起来。

“行了。”孟老师推了推三位学生，指着紫高正前方的建筑物，“比赛教室都在一楼，写完出来不用回学校，直接回家。”

“好！”

陈乾的战斗欲燃起，他走在最前面，领着两个女生走进去。

市赛规模很大，一楼所有的教室作为比赛地点，门上一律贴了作文杯的宣传海报。

走廊上是穿着不同校服的学生，距离比赛还有十五分钟，大家都在聊天。

李悦：“温听，听说你以前就是紫高的，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没看见。”

“好可惜，我听说市赛出题的老师就是紫高的，老师肯定会给自己学校的选手透题，如果你能问问认识的同学就好了。”

紫高的选手走过来，“你少污蔑人啊，这种比赛有什么好透题的。”

“就是啊，你不如去问问老师，能不能给你们南职的学生多打点分，免得到时候分数太难看。”

这里瞬间弥漫起硝烟，引起许多人注意。

陈雨露在隔壁班级门口，她见到温听有些诧异。

仿佛做了什么决定，她朝温听挥手，伸出食指比了个手势，指向彼此都熟知的方向。

老师拿着一叠作文纸走进教室。

所有参赛学生按照抽签顺序进入，一个小时，字数八百，材料作文，体裁自选。

不同于在学校里参加比赛，温听这次更加小心翼翼，用去十五分钟时间来构思。

陈乾和李悦都提前交卷离开，温听完成结尾停笔，刚好离比赛结束还有五分钟。

温听从教室里出来，卡准时间穿过走廊进入卫生间，陈雨露已经站在洗手池前。

“好久不见啊温听，看来你还是很听话的嘛。”

“找我有事吗？”

陈雨露：“叙旧不行吗，你走之后我都快无聊死了，你为什么招呼不打就转学啊。”

“你说呢。”

陈雨露被盯得有些心虚，她讨好地说：“你还在怪我们吗？其实我们没有很过分啊，如果你觉得委屈，当时就可以提出来的，我们会认认真真跟你道歉的。”

陈雨露走近一步，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你没有告诉老师吧？”

温听疑惑抬头，“你指哪件？”

她心里憋着坏，眼眸望着对方，平静如秋水。

她们所在的卫生间在一楼角落，不怎么来人，水龙头一下一下往洗手池里滴水，两个人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放大。

陈雨露压低了一些声音，“莎莎她们打你踹你，都是跟你闹着玩的，你没当真吧？”

“可你把我的助听器踩坏了。”

“那最后你爸爸不是给你买了新的嘛，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现在补上道歉可以吗？”

快两个月没见，陈雨露对她的态度居然能转变成这样。

她低声下气哄着温听：“你在紫高的时候，我总是带头欺负你，这些都是莎莎她们怂恿的，我是被迫的……你知道吗，当时看到你头砸在洗手台上，血不停往外流，我都心疼得不行。”

温听：“是你把我推倒的。”

“我知道错了，现在回想起来，我真不是个人。”陈雨露皱着眉，声情并茂说着，伸手要扇自己一巴掌。

她怕疼，手掌到脸上就变成轻轻的抚摸。

“温听，这些你都没有告诉老师吧？”

“没有的。”

陈雨露松了一口气，她拉住温听的手，“那就好，我向你道歉，那些莎莎脱你衣服的视频我前几天就删干净了，这些事情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看见温听的微笑，陈雨露心满意足放开她，转身出去。

温听拿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作文比赛结束后录音软件就开始运行了，现在手机烫得不行。

她瞥了眼陈雨露的背影，启唇：“不好。”

说完这句，她暂停录音键。

*

公交车站就在紫高旁边，坐103可以到达离小北港最近的公交车站。

大石桥站台搭建地很简陋，除了男科广告牌，还有一张短小的公共椅。

皮蛋坐着吃薯片，而张洲懒散地靠在站台的围栏上，书包带子挂在左肩。

温听下车，第一眼便看到了停在一边的崭新自行车。

张洲那辆被偷的自行车果真找不回来，自己出钱买了辆新的，看着比之前的车差一些，车铃还是分开的两声“叮零”。

皮蛋解决完一包薯片，拍了两下手起身，“刚好！走吧，回家。”

在岔路口与皮蛋分别，温听往前骑了两步。

她问：“你电脑里有邮箱软件吗？”

“可以登网页。”

“能借我用用吗？”

张洲扭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坏坏一勾，“不借。”

这就是借了，温听：“谢谢。”

张洲：……

小北港2号，张奶奶正在厨房里生灶，脚边堆满柴火，她捡几根喂进火里。

“电饭煲不用？”

张奶奶挥挥手，“不喜欢，我就乐意自己煮。”

张洲将昨天新买的电饭煲收起来，带着温听上楼，打开电脑。

“今天有作业要用电脑？”

张洲上课睡小觉下课睡大觉，对作业有什么是一概不知，他从来不做作业，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是。”

张洲双手抱胸站在后面，看她坐在电竞椅上生疏地敲击键盘，输入一串邮箱网址。

温听语气雀跃，“我要举报。”

张洲挑眉，拖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温听试了几遍密码，成功登陆鲜少使用的邮箱，又将手机里早早准备好的文件传输到电脑上，添加附件。

收件人的邮箱都是从网上找来的，复制粘贴不下十个人，编辑完一段话之后，毫不犹豫点击发送。

确认邮件已经发送出去，温听关闭了网页，将桌面上的打包文件删除。

她起身，“我用好了，谢谢。”

“嗯。”

回到家，温奶奶正在用大锅炒菜，油烟不断冒出来，夹杂着蔬菜的清香。

温听走过去靠在奶奶肩上，“我今天很开心。”

温奶奶笑眯眯拍了拍她的头，“晚上有你最爱吃的菜，你能更开心！”

她们人太多了，温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可以为自己发声，她手上的证据在今天之前，没有一项能清晰地指向施暴者。

以为今天跟陈雨露有场硬仗要打，却意外地顺利。

温听似乎忘了，桌面上的文件删除也是可以在硬盘里找到的。

将近一百多张照片，贯穿两年的春夏秋冬，或是淤青发紫，或是流血肿胀，每一处伤口都触目惊心。

那段七分钟的录音在房间里循环播放到第三遍，终于被鼠标关闭。

张洲沉默着，将这些通通从硬盘里面清除。

凌晨两点，小北港2号楼上的房间打开了窗，里头响起《夏日漱石》。

相比起原曲的激昂，在深夜中的即兴缓缓流淌，好似安眠曲。

对面似乎已经陷入沉睡，女生房间的白纱帘从窗户小缝里钻出来一角，今夜无风，阳台上的的风铃安静得出奇。

风铃尾端挂着一枚吊坠，是一个长翅膀的女孩。

好梦。

*

李安为了不再上演月考平均分垫底的惨状，这段时间得了空就来4班，每周唯一的一节自修课被他霸占。

魏书桃见到班主任，立刻掏出手机取消炸鸡订单。

讲台上的李安慢悠悠说：“魏书桃，你的手机刚从我这拿回去，再掏出来我可又要拿走了。”

被点到名字的人乖如鹌鹑。

“再过不了多久就期中考了，期中考冲本班可是要开家长会的，要考多少分你们自己想想清楚。”

听到全班的哀嚎，李安很淡定，“你们后排那些人可以把泡面火腿肠收起来了，自修课不是自助餐，别的老师不管你们，不代表我不管。”

李安训了一通，全体同学都认命地拿出书本学习，班里安静得诡异。

“你们有不会的题目，可以问问附近的人，用写的，不许讲话。”

魏书桃拿着作业本凑到温听面前，笔指了指书本，气声：“这题怎么做？”

温听看了一眼，本子上花了一只张扬舞爪的乌龟。

温听：……

后桌传过来一道题，她选择先帮助真正有需要的人。

职业高中的数学课程比普高简单一些，温听的数学基础在紫高就学得不错，来到南职后掌握得更好了。

她将详细的解题步骤写在草稿纸上，转身递给后桌。

今天的作业难度不小，周围一圈人都在给温听传纸条问题目。

下了课，后桌凑到温听面前，“温听你好厉害，这些题目这么难，你是怎么做出来的呀？”

“在之前学校学过。”

“哇，那岂不是降维打击啦？那你期中考年纪排名肯定很高，说不定能考过学委哎！”

魏书桃骄傲地拉住温听，又拍了拍后桌的脑门，“别爱上温听啊，她是我的亲亲好闺蜜！”

坐在后排的学委站起来，路过温听时，不轻不响地切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