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魏书祯下巴都要掉了,原本因流感而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
“不是。”他一瘸一拐走到薄世钰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哥,你认真的吗?你说的是家曦吗?家曦是我女朋友啊?”
他恍然觉得这个杀伤力不够大。
他扶着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荒唐,“家曦是你小姨子啊?”
薄世钰丝毫不避讳对着他真诚又灼热的目光,语气坚定道:“是的,我喜欢她。”
魏书祯彻底傻了,脑海中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有些语无伦次。
“你们……你们才认识几天啊?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薄世钰平静地回答:“我们很早就保持着类似恋人的关系,你不知道罢了。”
魏书祯头皮发麻,感觉整个人都被撕裂了,“什么叫类似恋人的关系?”
薄世钰冷冷甩开了他的手,没有再回答他。
魏瑾禾也是一脸懵,薄世钰怕不是疯了吧?他们在订婚宴上见面的时候,不是一点都不认识?
薄禄康都被他气笑了,“来来来,你把话说说清楚!”
真有够荒谬的,出轨未婚妻的表妹,被闹着要退婚,现在又要抢自己弟弟的女朋友。
他一本正经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薄世钰道:“我话说的很清楚,我喜欢徐家曦,我想和她结婚,所以我要和褚思宁退婚。”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薄世钰的脸上,瞬间,薄世钰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一个巴掌印。
薄禄康怒不可遏:“你再说一遍!”
薄世钰还是没有犹豫,重复道:“我喜欢徐家曦,我要和她结婚。”
“哥,你别说了!”魏书祯眼睛里已经泛起了红血丝,声音里带着哀求,“你就让我们当你喝多了行不行,你真的别再说了。”
“我一直过得都挺糊涂的,但没有一刻比现在清醒。”
薄世钰轻笑两声,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徐家曦,所以我要和她结婚。”
薄禄康气得又扇了他俩耳光。发觉得效果不好,他抄起桌上的镇尺就朝他身上砸去。
接着,他起身又朝着他心窝踹了一脚,薄世钰趴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三次挨这么重的打。
第一次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十岁的他哭得泣不成声。
薄禄康却觉得这是耻辱,冷声道:“你是长子,这么没出息,在这么多亲朋好友面前这么哭,真是丢人!”
他下意识反驳道:“可是她是妈,我妈被你气死了!”
薄禄康二话不说抄起镇尺就揍他,“我还是你爸呢!你到底是跟谁姓的?”
那一刻,他的心彻底冷了,告诉自己,要用最麻木的态度,对待这个世界,不然他就活不下去了。
第二次是他高考出分后,他觉得学金融很无聊,想报人文社会科学专业,薄禄康又大骂他没出息。
“你可是未来国裕的继承人,你不学金融学什么?”最后他折中报了基础数学,这是一个可以打好基础,非常好过渡至金融工程的专业。
那一刻他知道了,他出生那一刻起,人生的每一步都已经被规划得明明白白,他从来做不了自己,只能做一枚棋子,他别人的棋盘上纵横捭阖。
第三次就是现在,他要退婚,和徐家曦在一起,这当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父权、伦理纲常、道德都在这一刻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他心想,就算被打死,他也不会妥协。
他想得很清楚,他必须要忍受让玻璃碎片凌迟全身之痛,镜中之花,才会为他,穿镜而来。
薄世钰看着是名义上的继承者,风风光光,在家中地位很高,实则家中没有一个亲人。
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
王妈从小看着他长大,心疼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颤声劝道:“您别打了,再打真的要出人命了,那是您亲儿子啊。”
“你滚开!”薄禄康怒吼道:“我没有这种儿子!我看就得打死,他就是不想活了,不然他怎么做得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薄世钰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他的手牢牢攥着徐家曦送他的那枚戒指。他为什么早看不明白,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
他高傲地仰起头,声音虚弱却坚定:“上梁不正下梁歪,爸,你以为我很想做你的儿子吗?”
薄禄康愣了愣,估计也没想到他还敢质问自己。“你说什么?”
薄世钰冷笑道:“你做了这么多对不起我妈的事情,还把她气死了。”
薄禄康:“放你的屁,你妈是自己得癌症死掉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真的吗?”薄世钰抬起不甘心的眼睛,“难道不是焦虑症吗?你利用完我妈的家世背景,敲骨吸髓,然后弃之如蔽履,你居然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的眼神犹如困兽般阴郁,薄禄康此刻都有些被他吓到了。
“我花了多少功夫培养你,给你最好的教育资源,从小带着你在国裕历练,给你钱投资,没有我,哪有你的现在!”
“你培养的不过是你敛财的工具,能够帮你继承家业的奴隶而已。对我好也不过是为了让沈家投鼠忌器,不敢和你鱼死网破。”
薄世钰捂着自己的心脏,他一直都觉得他只是好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其实内心早已是一片荒芜。
所以自然,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这就是他的儿子,他费尽心思培养出来最完美的继承人。
“你住嘴!”薄禄康又朝着他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薄世钰直接吐了一口鲜血,洒在昂贵的红木地板上。
他含糊着嘴里的血腥味,“我本来就一点不想做你的儿子,我只是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亲。”
魏瑾禾也被刺痛到了,忍不住说道:“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以为娘俩的日子很好过吗?你舅舅……你舅舅当时可是想杀了我啊。我都嫁进来了,魏书祯到现在还不能改名。”
幸好她都忍过来,魏书祯也长大成人了。
她就知道,这些年薄世钰一直在装,他可这真是一个天生的演员,装得大度,装得宽容。
他心里都不知道有多恨他们。
薄世钰抬起头,对魏瑾禾冷冷道:“那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呢?”
王妈蹑手蹑脚走进来,颤颤巍巍道:“先生,那个……沈先生来了。”
魏瑾禾一哆嗦,“他来干什么?”
魏瑾禾到现在还对沈观宇感到畏惧。
沈观宇是薄世钰的舅舅,沈清桐的亲哥,沈家现在最大的掌权者。
那是真正的只手遮天,权势滔天。
他当年把她绑去沪江,威胁她离开他妹夫,又卡着魏书祯的出生证,不让他在市里上学。
直到沈清桐死之前,他们娘俩过着什么苦不堪言的日子。
薄禄康的手才停了下来,冷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亲爹算什么,你可是有一个好舅舅,你敢这么和我闹,还是仗着有沈家人给你撑腰!”
他最后恶狠狠道:“孽子,把你的姓氏改了,你就当你舅舅的儿子好了,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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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观宇走进来,看着满身是伤的薄世钰,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你爸就那个脾气,你和他吵架干什么?”
薄世钰抿唇苦涩道:"谁把您喊来了?"
沈观宇道:“你那个王妈,没想到她还对你挺上心。”
他感慨一声,“为了保你一条命,这下她工作也保不住了。”
薄世钰想到了王妈佝偻的身形,淡淡道:“龙潭虎穴,离开了不好吗?哪里不是赚钱的地方。”
沈观宇一路把他送到沪江一院,直接进了骨科。
护士看着这么俊俏一张脸,打得看不出人样了,颇心疼道:“哎呦,怎么被打成这样,喊警察了吗?”
薄世钰道:“亲爹打的,警察管吗?”
护士顿时住嘴了,清官难断家务事。
一番检查做完,医生看了看片子。
肋骨骨折,手指肌腱损伤,鼻骨骨折,眼部外伤,面部皮肤擦伤,耳鼓膜穿孔,有听力衰退现象。
医生叹口气,“住院吧,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薄世钰咳了咳,默默吃了两颗止痛药,沈观宇帮他去办住院手续。
裴乐言听说了他被打的时候,马上从心内科跑过来看他。
看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也真是厉害,我甘拜下风。”
薄世钰不屑道:“这有啥啊?你没被揍过?”
“神经。”裴乐言翻了个白眼,“不是所有人父亲都和你爸一样不是人的。”
薄世钰自嘲地笑了两声,“你为了小姨子和未婚妻退婚,看你爸打不打你。”
“你还知道要脸啊?”裴乐言情绪激动了几分,“早就知道会这样,还要一头撞上去。”
薄世钰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早知道又如何?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让我怎么办?”
裴乐言叹了口气:“那你以为人家就会心软了?你还是得不到她,还要挨打。”
薄世钰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又不是为了让人心软,我只为我自己的心,她愿不愿意回头另说,但我真的……”
他停顿了几秒,“我真的……我真的爱她,我之前不像个人,我要让她相信我。”
他的那些不可言说的无耻欲望,早就变成了真心沦陷。
“好好好!”裴乐言真看不下去了,“你是天下第一大情种!”
裴乐言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不仅不结婚,他连恋爱都不谈。
不爱男不爱女,纯自恋。
这种所谓爱情的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
从小到大看着身边的同学早恋,他就想不明白,有这么爱吗?大家到底在爱什么?能做出这么多不理智的行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学医的缘故,他很小的时候就想明白了,这些情情爱爱说白了不就是激素在起作用。
走了两步又开始心疼起他兄弟了。
他转念一想,他可不能白白挨打,至少得要个说法,接不接受另说。
裴乐言拨通了徐家曦的电话。
徐家曦道:“裴医生,你找我有事吗?”
裴乐言:“薄世钰出事了,你想去看看他吗?”
徐家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语气和难听,她试探着问道:“他怎么了?”
裴乐言:“被他爸打骨折进医院了。”
“骨折?!”徐家曦的脑袋好像被敲了一棍子。
她脑袋里已经出现和电视剧里,全身都是白绷带,吊在床上,嘴里还插着呼吸机的样子,基本上就是命不久矣了。
她十分急切道:“所以还好吗?”
裴乐言听她语气焦急,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想来还是她对他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便道:“你要心疼,就自己去看看呗。”
“好的好的,但我不是……”
她刚想辩解,她才没有心疼呢,只是怕他出事。
不过好像说什么都没意义,裴乐言也不在意。
徐家曦到了沪江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裴乐言正在医院门口等她。
她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庄严肃穆的建筑群,脚步忽然和黏在地上般。
她语气滞缓,“我……”
裴乐言疑惑道:“怎么了?”
徐家曦突然清醒了几分。她去看他做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本来就已经越轨了,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她的嗓音冷了几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徐家曦!”
裴乐言突然大声叫住了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乞求:“你去看看吧,算我求你了。”
“他是真的爱你的。”话说出口,裴乐言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隔着空气,都在替他卑微。
他都搞不懂薄世钰这种阶级地位的人何至于此,像一只哈巴狗一样,祈祷她会俯下身再看他一眼。
他看着她的背影,月光冷冷清清撒在她身上,身姿窈窕曼妙,如摇曳在空中一朵花,纤细而艳丽。
或许,再怎么荣华富贵之人,也只是凡夫俗子,期盼神女能够唤醒久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