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带回龙宫安顿好，敖丙再度来了东海岸边。

在还不能暴露身份的三岁，他和哪吒在这里相识，弹指一挥间，过去了一百五十年，物是人非，他们都成长了许多。

几番折腾，已经是朝阳初升。

哪吒背对着人在浪花轻卷的海边站立，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来了，“原来，天帝说的是真的。”

怪不得那小贝壳身上带着灵珠的气息，因过于熟悉反而没能辨识出来，他真是大意了。

“对，她的确是酆都大帝的转世，可我不想她再卷入纷争了。”敖丙化为人形，朝哪吒走近。

“所以呢？就把她藏在东海龙宫，只做你龙王三太子的小娇妻吗！”哪吒转过身，面有愠色，可为了女人伤害自己的兄弟，他也做不出这等事。

“哪吒，她每一次转世都过得很苦，我不想她再经历。”敖丙垂眸，修长的手亦藏在袖中。

哪吒心烦意乱得很，骨节分明的手挠着头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好了好了别说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你让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那天帝迟早是要人回冥界的，可她现如今只是个小贝壳，能扛得起那种重任吗？”

“所以我才一直瞒着她，希望她平平安安度过这一世。”

“那，怎么又告诉她了呢？”哪吒不解，敖丙说的话在他听来简直是自相矛盾。

“她以为我心悦旁人，以为我爱的酆都大帝是其他人。”敖丙不忍心再叫你忍受这种苦楚，他自己亦不想再忍受良心的煎熬。

“敖丙你是不长嘴吗？有误会不会说啊！”哪吒都明白了，这事从头到尾就是阴差阳错，没有一个人起着坏心，却没有好的结局。

“当时她非常抗拒，又不肯听我解释，然后就匆匆离开了东海，我怎么都找不到她！你让我如何说？”

哪吒忽然想了起来，“是我把人带到云楼宫去了。”

敖丙默默看着自己的好友，一脸“那你怪我”的表情。

“你别多想啊，朋友妻不可欺，小爷还是知道的，只是当时正好有一群渔民要抓她，就顺手救了一下。”哪吒有点心虚，他哪知道正好救了一个与丈夫闹别扭的倒霉妻子，正好是他的好朋友啊。

“不论如何，我都要感谢你。只是，我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旭日东升，敖丙看着竟有种悲凉之感油然而生。

“为什么？”

“封神大战期间，她就遭遇数次袭击，这也没过多少年，酆都大帝就离奇殒身，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指在雪山苦修的时候？”

敖丙点了点头。

“行。”哪吒知道真相可能并不简单，思忖片刻便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不过呢，现在天界传出了点绯闻，说小爷我搞大了一个仙子的肚子，还害的人流产了。”

敖丙何其聪慧，一下子就猜到了谣言中所指的主角。

哪吒意有所指，“如果你对她不好，你懂的，小爷不介意担了这个名。”

“知道了，我会保护好她的。”敖丙明白哪吒是认真的，早在一百多年前，他就察觉到了人的心思，眼下不过是他运气好才率先赢得了你的青睐，他不可能拱手让人。

清楚现在的你还是忘不掉敖丙，贸然插足也没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放你们双宿双飞，风火轮蹿到脚下，哪吒准备回去。

不过，临了莲花三太子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失了孩子，还是挺伤心的，回去好好安抚她吧，日后若再发生这种事，小爷绝不会原谅你。”

“我会的。”敖丙又恢复了过往的谦逊有礼，“哪吒，谢谢你。”

“嘁，自己的老婆自己照顾好啊。”小声嘀咕着，哪吒头也不回地往九重天去，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该死，又让别人抢先了，一个个都盯着你，恨不得将你偷偷藏起。

下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相让了。

回到龙宫后，敖丙依旧对你嘘寒问暖，你的身体虚弱，他不敢造次。每日，他按时喂你吃药，而且一直都不曾将事情原委告知父兄，只说你身体不适都是他的缘故，如此一来，几个大男人也不好过问。

你感激他的细致呵护，既没有破坏敖光对你的印象，也没有叫你在他人面前难堪。药在喉间化成他指尖的温度，你觉得欣慰又难过。

“敖丙……”

“如今卿卿都不愿唤我一声夫君了吗？”

“不……”你有些犹豫，“夫君，你知道我的族人经历了什么，以及我的前世，能不能告诉我更多？”

“表哥！”

还没等敖丙回答你，宫中又来了客人。

西海龙王家的敖烈表弟总是前来串门，小小的白龙，化成人形不过半人高，嗓门大的很，性格有点像他三叔。

敖丙一把抱起表弟举高高，又悄声与小童咬耳朵：“最近你表嫂身子不大好，你少去烦她，小心姑姑关你禁闭。”

“噢！”敖烈扭头就冲你问道：“表嫂，那你什么时候和表哥生个小龙陪我玩？”

“不急，以后会有的。”话说出口敖丙尴尬笑道，又怕你多心。定是姑姑教了这家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才来浑说。

伤心事被勾起，思及那个可怜的孩子，你复悲伤难抑。你非龙族，受孕不易，往后定是难上加难。

敖烈还不懂事，见你难过，敖丙也不晓得要如何开解，他只是哄着小孩，本意不是催你生育，因为在族中他的年纪并不算大，比他年长的很多至今都未曾娶亲。龙王三太子根本不急于此事，也不想此时来个孩子分走你的爱与关心。

敖烈可爱，性子直爽，他的到来还是让你感到高兴，只是当这小龙回西海去，宫殿里再度恢复了冷清。

你不怪敖丙，你只是恨自己——一念之差，贪图安逸稀里糊涂嫁了人，对方金尊玉贵、芝兰玉树，偏偏你铁石心肠，搞得事情不好收场。

你有点想反悔了。

可敖丙每次都在你要开口的瞬间先声夺人，随即奉上苦得要命的药汤：“卿卿，你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伤就好。”

一碗药入口，再塞几个蜜饯果子堵你嘴巴，你只好作罢。

渐渐的，你的精神好了一点，不过敖丙发现你对他越来越冷淡，也拒绝他的触碰。

好几回深夜里龙尾卷上你的腰，你都推脱太累太困没有兴致。几次过后，龙王三太子也知晓了你的抗拒和疏离。

“卿卿，你不爱我了么……“敖丙旧计重施，他清楚你看不得他那幅泫然欲泣的模样。

你摇摇头，只说自己近来压力太大。

知晓你是敷衍，敖丙也不曾勉强你。

指节分明的大手搂住你的腰，他把脸埋在你的发间，语气沉闷得让你无法呼吸，“卿卿……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你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所想，只是本能不再热衷这些事。

可是，敖丙想着法儿的逗你开心，你依旧愁眉不展——他始终不肯透露太多。

夏衣浅薄，衣袖里还藏着几瓣敖丙塞进来的栀子花，从岸上摘的，新鲜欲滴，香气馥郁。

他对你还是一如既往。

之前说好给彼此一个机会，你发现自己再难伪装。

久而久之，你竟一个人睡去了偏殿，虽然敖丙当晚很快就把你抱了回去，还是传出了一些闲话。

龙王听闻不由得担忧自己的儿子，不想叫人觉得龙族恃强凌弱，只好喊了敖闰来当说客。

风情万种的西海龙王先是送了你不少华贵的衣物首饰，又扯了许多东南西北海的家长里短才进入正题，“听说你近来和丙儿生了嫌隙，可否告诉姑姑发生了何事？”

“姑姑，真的没什么。”

“那新婚燕尔的怎么闹分居？”

“我……”

“小夫妻闹点别扭很正常，你姑父惹我生气的时候我也会赶他滚出龙宫。”

你暗自吞了一口水，明显姑姑你这更加过分吧？

“你一定是在龙宫闷久了，多出去玩一玩就好了，大哥也不是那种老古板，你和丙儿一起去，岂不美哉？”

你强颜欢笑着接受了建议。

不多时日，丰玉从九重天来看你，她从醉酒的哪吒口中套出了不少秘辛，其中就包括你的身份之谜。

肩负着促成李家兄弟婚姻的重任，虽然她更看好哪吒，但看你现在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哪怕是那个看着超级寡淡的大师兄也是极好的。

“我给你带了蟠桃、仙丹，喏，这个是哪吒三太子给你的，说是人间供奉的新式小甜水，很好喝。”

你谢过好心的仙女，让她代你谢过那李哪吒。

“你怎么看着不太开心？”自来熟的姑娘拉着琉璃凳就坐在了你身旁。

听你诉说完内心苦楚，她恨铁不成钢：“怎么不和离？”

你重重地叹息一声：“提过，但是感觉很对不起他。”

故作深沉地挠着下巴，丰玉表示理解：“这种情况我也看过，一对恩爱非常的夫妻，因为妻子不小心将家中十分疼爱的孩子弄丢了，妻子自责悲伤，终日以泪洗面，丈夫也生气、难过……然后渐行渐远，就算曾经好得跟什么似的，最后夫妻两个都没办法再和好如初，最终只能分开。”

该说幸好你们还没生下孩子吗？你苦笑着转动手上的玉镯，“所以说破镜重圆根本是不存在的，对吗？”

也不是，丰玉欲言又止，“啊、除非根本没有破、没有镜，或者说压根没有圆。”

你恍然大悟。

你和敖丙，大概是……根本就没有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