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十安退役申请打了两次,都没有被批准。
109师的参谋长职务本来就是临时性的,她不可能在人家打了胜仗之后去摘桃子,这是没办法服众,开展工作的。
而且,虎豹第一师因为突围出去了几百号人,番号保留了下来,做了团长的亚伯,得知她活着之后,一直希望她调回去。
但游十安只想退役,完全不想再被调去其他战区,继续打了。
现在斯坦利战区的亚摩部队几乎已经全部投降了,剩下的全是战后维持秩序,针对降军、针对平民之类的安抚工作,其他战区估计最多两到三年,也会结束,联邦目前也开始有序地让一些志愿兵退伍回家。
游十安觉得很奇怪,这种情况下,她的腿都瘸了,为什么退役申请还会被打回来?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回到联邦的第八天,军医给她做完腿部手术的第五天,薄上将就要见她。
游十安并不知道,她告知薄奚淮这件事情之后,那人已经先一步回家发火了。
又过了几天,薄奚淮推着只能坐轮椅的她,回了家。
说实话,游十安非常紧张。
她之前一直慌乱地想着究竟要送些什么礼物,艾略特将军投降后赠送的配枪吗?还是其他什么战利品?但,薄奚淮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让她把这些东西自己留着纪念。
不过,最终薄奚淮留下了一套游十安挑得品质上佳的玉质棋子,说是薄上将还挺喜欢下棋。
游十安都不知道车开了多久,过了几道关卡,才终于到了庄园主楼的正大门。
白色立柱支撑起高耸的像城堡一样的庄园,大理石铺满了地面,眼前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坪,隔着不远处,紧临着一汪静悄悄的湖畔,精雕玉琢的建筑装饰在林木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等到门前站岗的警卫,帮忙把她扶到轮椅上坐下时,游十安的紧张达到了顶点,手都下意识地开始捏起袖口来了。
“你在紧张什么?”薄奚淮自己推着她,从后面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头道,“又不是没有见过上将,而且你都敢直接骂顶头上司……”
游十安心说,那能一样吗?
这可是你的爷爷。
她们一路穿过门廊的古博架,路过餐厅、舞厅,走到了书房。
门被关上,阳光洒在书桌上,穿过窗户的微风自由地卷起一张张书页,书桌后只穿着一件内搭白衬衫,须发半白气势威严的男人,语调温和地招呼道:“来了。”
“将军好。”
薄奚淮好笑地看着游十安挺直脊背,抬手敬礼,本能地都要直接站起来了。
她按住游十安的肩,低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想让她放松一点。结果,这家伙瞬间全身都红透了。
这人!!!
游十安吃惊又尴尬地怔了一会,扭头控诉地看她。
薄上将也狠狠地瞪了军医一眼,抬手虚虚地回了一个礼,起身走过来,慈爱地对游十安笑道:“坐好,坐好,不要紧张。 ”
“腿现在感觉怎么样?”薄上将走到沙发边坐下,示意她们过来。
很多高.官不论内里如何,对外的形象都是和蔼可亲的,但军人一向会更铁血一些,游十安没想到薄上将竟然会显得有一丝慈祥。
这确实让她放松了很多,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这种拉近关系,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薄奚淮对这两人的瞪视,毫无感觉,瞥了眼正襟危坐的游十安,给老爷子倒了茶,坐在一边看着两人聊天,并不插话,他们的话题大多数集中在战略战术,军旅生涯上面。
老爷子偶尔还会被游十安逗得哈哈大笑。
直到薄上将像关爱后辈一样,亲切地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想转成职业军人?”
“她准备退役,做珠宝设计师。”薄奚淮拧了拧眉,直接替游十安回答。
游十安瞬间明悟,薄上将不想她退役。
她其实都没有想到,薄上将对她和薄奚淮的关系竟然是一种默认的态度,老爷子想让她留在部队,也很能理解,毕竟眼皮子底下,更容易掌控。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挣扎地说了一句:“将军,我其实也想留在部队,但是即便康复的不错,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剧烈活动了。”
薄上将喝了一口茶,抬手阻止自己孙女说话,同样漆黑的眸子凝视片刻,眼底难得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意,“这不是问题,指挥官主要靠脑子。”
“是,长官。”游十安抿了抿唇说道。
她虽然厌恶透了战.争和军.队,但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选择,上将能用这种态度对她,薄奚淮肯定在中间做了很多,她不可能让薄奚淮还因为这种事情,和爷爷起冲突。
聊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两人出去前,薄上将又说了一句:“小游,在家里就不要叫长官了,正好过段时间和小淮一起回家吃饭吧。”
游十安从善如流地笑着回道:“好的,爷爷。”
出了门,薄奚淮的脸还是冷若冰霜,她把游十安交给警卫,转身就回了书房。
“阿淮。”游十安叫都叫不住她,眼睁睁地看她冷冰冰地瞥了自己一眼,就推门进去了。
薄上将姿势都没变,端着茶,就等着自己的小孙女。
“我呆在部队还不够吗?十安身体本来就不好了,打了十年也早就打够了。”薄奚淮按了按额角,语气不善。
薄上将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小孙女更喜欢单纯地搞学术,早早就萌生了退意,要不是用游十安拿捏她,估计真的就撂挑子了。
“等你什么时候能代替我的位置吧,或者比我走得更高。”薄上将直白地说道,“这世上只有权力才能让你即便喜欢女人,也没人敢在你面前说三道四。”
“还有,你不要浪费她的能力。那小家伙处事圆滑,胸怀宽广,性格又坚毅,有手段还能狠下心来,是天生领兵的料。”
薄奚淮沉默良久,妥协道:“我不可能接受她哪天会死在战场上,让她先去军校吧。”
“可以。”薄上将沉吟片刻,也退了一步。
游十安的去向就这样三言两语被决定了。她因为驻守马西防线、突围有功,被授予上校衔,康复后便要去陆军军官学院任职。
升职的理由看起来非常合理,但游十安又不是三岁小孩,十分清楚这些都是因为薄奚淮的缘故,不然有功劳的军官那么多,凭什么就给年轻的她?而且还能调去这种好地方?
但既然要留在军.队,那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只是在此之前,她还得先给自己混一个毕业证。
游十安开始和当初在三级战地医院一样,过上了规律快乐的生活,她住在靠近薄奚淮工作地点的别墅里,那人去上班的时候,她就在家看书,学学理论知识。
只不过她的康复,变成了由薄奚淮亲自接手。
她这才知道,原来手术完两三天,打上石膏就需要开始一些基础训练了,毕竟,之前的条件没有谁能够有时间给伤兵做这样的康复。
但游十安从没有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赶紧正常走路,因为军医实在太磨人了。
就像现在,薄奚淮戳了戳她再次打上石膏的腿,修长的手指看似漫不经心地滑过她光裸的大腿,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平静地说道:“你最好能够尽快自己站立,爷爷马上就要生日了,到时候会有很多人过来。”
“直抬腿,保持几秒钟再放下来。”
游十安只注意到她前面那句话了,腿没抬上来就放了下去。
薄奚淮挑眉冷笑,毫不怜惜地拧了她的耳朵。这家伙胫骨间隙一直卡着一个非常细小的弹片,又在之前同样的地方骨裂了,这种位置愈合周期很长,即便手术相当成功,她亲自给她做康复,效果也很难说。
竟然还敢分心!
“疼…”游十安猝不及防地捂住耳朵,小声控诉道,“你明明自己不想去,还拧我。”
军医的家族相当复杂,她爷爷同辈亲兄弟的后人中,有从政当过总.统的,也有在法律系统做高.官的,母亲那边同样是贵.族子弟,一大堆的姻亲关系,都是需要社交应付的。
再加上,这个人跟自己父亲的关系恶劣到从来不出现在一个场合,不得不去的情况,薄奚淮心底厌烦,就喜欢故意找茬。
果然,薄奚淮扬眉一笑。
游十安看到她的表情,就立马后悔自己戳破了这人的小心思。
“抬腿,不许放下来。”薄奚淮随手扯了军装领带,把她的双手捆在病床的铁架上 ,慢条斯理地从她的大腿内侧,滑向里面。
游十安抬着的右腿肌肉都在颤抖,又不敢放下来,就怕死重的石膏不小心砸到了薄奚淮。
但这人更加恶劣了。
手指轻轻拨弄的那一刻,游十安的后悔简直是加倍了,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