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曼小镇在战争爆发前，是一个美得让人惊叹的热门旅游景点，镇里蜿蜒的青石窄巷，和厚重的中世纪古堡石头建筑，一直让人趋之若鹜。

即便多年战争，它也未曾遭受过一丝破坏。

可现在，游十安站在熟悉的青石街道上，抬头看向高耸的救济院，圆顶尖角已经被火.箭.弹轰平了，硕大的木十字架被烧得漆黑，萎靡地耷拉下来。

“那两个死驴粪蛋子的职业生涯，完蛋了。”海因里希拍了拍游十安的肩膀，感叹道，“我们的运气很不错，果然联邦就需要我这样的天选之子。”

游十安同样要把团指挥部设在巴德曼小镇，她便坐着海因里希的车一起进入小镇，等到救济院时，便要分道扬镳，分别去往小镇的两端。

此刻两人站在救济院前的街道上，海因里希正在对他的得力团长，进行一些私下交流。

海因里希说的两个死驴粪蛋子，就是毫无防备直接导致丢了费恩的那两个师长。

运气好是因为他们到达巴德曼小镇前，森林外面的那个补充营，已经夺回了被帝国空降兵占据的小镇。而且，马西防线虽然驻军不多，但是原本的防御工事都还在，只需要稍微进行一些清理加固，便可以使用了。

最关键的是，西南方向的106师传来消息，他们俘虏了一伙穿着联邦制服的亚摩突击队员。

这些人在情报官的手段下，很快坦白了这次的任务目标，就是在防线大后方，制造大量恐慌、混乱联邦视线，配合亚摩正面部队。

情报官认为亚摩帝国至少有一个师被空降了过来，但是，目前西南方面军已经有效地控制住了局势。

这让回防马西防线的虎豹第一师，不至于立马腹背受敌，能够有时间喘口气，休整片刻。

“是的，师长的果断在其中起到了非凡的作用，让我们能够迅速成长。”游十安受不了他的自命不凡，但还是换了个方向肯定他。

毕竟，在费恩那种称得上大溃败的连锁反应之下，没让这新得不能再新的部队散了摊子，还能准时地回防，绝对算得上能力卓著了。

就像游十安心里骂他贱人，却还是会诚实地欣赏他的能力一样，海因里希同样如此，游十安急行军途中的控制能力，让他暂时忘了这家伙之前的冒犯。

他原本是想让游十安做他的参谋的，但因为游十安是个女人，他才不想把人放得太近了。

海因里希一直觉得游十安要是男人，肯定又是一颗闪耀的将星。这个孩子学历普通，又不是军校出身，能在二十六岁的年纪做到中校团长，这种无论性别都相当出色的成绩，就是靠着无数耀眼的战功。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家伙大部分时候还相当讨人喜欢。他想着等这次结束，就把游十安推荐到军事学院再培训一段时间。

“守好巴德曼。”海因里希像对待男军官一样，再次拍拍她的肩。

海因里希现在还不知道斯坦利与亚摩帝国接壤正东面的混乱情况。

两人也都不清楚他们正在经历，史上最大最残酷的合围战之一。

游十安内心焦灼，应付完他，着急想找薄奚淮。

她离开巴德曼小镇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回到这里，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里。

游十安觉得司机对这里不够熟悉，开得太慢了，自己拉开吉普车门，坐到驾驶位，加大油门，七拐八拐地疯狂往战地医院开。

但是，速度无论如何都快不起来。她还有一个摩托化的营、炮兵连，通讯连之类的各级单位要驻扎进小镇里，工兵连和后勤正在检查处理小镇的各个地方。

冬夜里，天气很快就黑了下来，雪地上一团团雾气浮现，让一切都显得更加混乱不堪。

游十安路过刺猬酒馆时，看到被火烧得漆黑的石墙外壁，之前还风情万种调戏她的女招待，倒在酒馆的木质招牌前。

女招待上过浆的白围裙和白帽子掉在一边，黑玉般的头发被冻成一缕一缕地盖住了脸颊，她的裤子被挂在篱笆墙上，乌紫的大腿上满是凝固的白浆。

她就像撕碎的破布娃娃一样，被丢弃在哪里。

游十安闭了闭眼，从满是泥浆的吉普上下来，示意勤务官把尸体盖好，抬进屋子之后再处理。

然而，就在这时，没有一丁点儿预兆地，凶猛的炮火突然就罩住了他们。不，准确地说，游十安听到了不少飞机引擎划过天空的轰鸣。

“注意隐蔽！”游十安动作敏捷，拉着勤务官卧倒在墙角下，“难道我们失去制空权了吗？通讯兵在哪？联系师部！”

爆炸震得房屋晃动，灰尘烟雾炸起，罩住了视线，吉普车着了火，不受控制地冲向旁边的沟渠。

借着街对面房屋燃烧的火光，她看见吉普车的前轮，压上了沟渠旁边一个没有指头的手臂，她看到那个手臂的主人，穿着一身亚麻的西装，一动不动。

火光很快蔓延到了西装上，那位活过了上一次战争的老绅士，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污秽脏兮的沟渠里燃烧。

一轮炮弹炸完。

这批刚刚入伍，才十六七岁的新兵们，倒下了一大片。之前从费恩回防时，坚信自己已经经受住了考验的孩子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才刚刚开始。

“快走，去指挥部。”游十安的镇定感染了随行的人，大家很快冷静下来。

她把指挥部列在三级战地医院旁边的一个农舍里，副官已经先行前往了，这里已经很近了，徒步就能很快过去。

游十安站起来，贴着街道，往上看，耀眼的光照亮了东南边的夜空，每一缕火光后，都跟着一声低沉的轰响。

巴德曼看起来只是顺带的打击目标。

但她心里更加焦虑了，而且这么多年，难得开始恐慌，慌到喉咙干涩，身体微微发抖。

她害怕那人像镇上的其他人一样，冰冷的尸体躺在某个角落，或许连残渣都找不到。

“游十安…”

游十安听到一道偏冷的略带犹疑，又沙哑的声音。

她回头。

闪烁的火光下，薄奚淮瘦削的身形若影若现，独那双漆黑的眸子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