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巨响，两道银白相撞，荡出层层浩气，震得纯白空间颤了颤。

“唔…！”一声痛苦的低吟传出。

玄九冷冷俯视身下之人，玄九清双手被他牢牢钳制住高举过头，充满灵力的雪色折扇被玄九拍飞，灰扑扑落了地，扇面流光都黯淡几分。

玄九手上收紧力道，意图挣扎的玄九清瞬间被逼出眼泪，皓白手腕烙下红痕，整个人老实了不少。

“你、你放开我！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身下少年气急败坏朝着玄九大喊，手腕的疼痛使他尾音染上哭腔。

玄九冷笑，一字一句往外蹦：“哪里惹到我？哪哪都惹到我了，玄九清。”

周身温度骤降，玄九清如坠冰窟，他看着与自己相似面庞的少年，却散发着刀锋般锐利的气势，不禁抖了抖身子，惊恐地噤了声。

“你知道因为你，我还要做那堆该死的破任务吗？光是要应付你招惹的那些人就已经够烦了。”玄九步步紧逼，清冷的声线饱含杀气，透着尖刀子似的凌厉危险。

玄九清硬着头皮反驳：“关、关我屁事啊！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的，用、用的还是我的身体！”

玄九嘴角微浮，简直气笑。

玄九清壮着胆子继续说道：“还有…不许再叫我玄九清，玄九清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玄明雪！”

说到最后，少年眸中闪着决绝，顽固地不肯再掉一滴眼泪。

玄九意外挑眉，看着玄九清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手上力道松了几分，审视的目光由上而下打量，彷佛要将玄九清整个灵魂穿透。

“再说一次，你说你是谁？”

“玄明雪。”少年这次的声音坚定几分。

玄九扫了眼四周，继续冷声问道：“这里是哪？”

玄九清声音小了下来：“心魔幻境……”

“心魔幻境？”玄九神色难看几分。

这个词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在他原先的世界便有修道之人的存在，乞儿时期他时常对着那些清风道骨的修道者下手，运气好时能偷到几颗灵石，偶尔还会附赠几本心法。

玄九不是没有试图朝着修道方向努力过，但可惜天生根骨不佳又没半点灵力，进入仙门拜师之事简直是无稽之谈。

玄□□东西极快，又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很快便从前世看过的心法扒拉出心魔幻境的讯息。

“你入魔了？”他皱眉质问。

“才…才没有。”玄明雪眼神飘忽不定，呐呐回道。

“那便是有了。”玄九斩钉截铁，丝毫不给玄明雪辩驳的机会，继续分析道：“而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

玄明雪清凌凌的琉璃瞳瞪大，到嘴的话全数被堵了回去。

玄九回想先前的梦境，脑中浮现那个倒在血泊中哭得凄惨的“玄九”，还有将“玄九”带走的那道白色身影。

“那个人，是谁？撑着竹伞把你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下带走的人。”

玄明云在玄九的眼神压制下慢吞吞开口：“是师尊……”

玄九了然，“是他救了你，然后给了你名字，传授你功法，虽然用的是我的身体，但灵魂置换后你便有了修仙的资格。”

话都被玄九说完了，玄明雪神色变换几息，索性闭上眼，俨然一副破罐摔碎的架势：“是是是，你说得都对总行了吧！怎么？知道我用了你的身体修仙后嫉妒了，要杀了我吗？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赶紧动手给我个痛快啊！”

少年大放厥词装得一脸洒脱，殊不知被压制的双手连同整个身子都在小幅度的颤抖。

玄九盯着硬撑到脸色发白的少年，不禁失笑，明明是同一张脸，却胆小怕事一副没出息的样子，连情绪都不懂的遮掩全暴露在脸上。

他似乎了解为什么玄九清会变成万人嫌，把自己硬生生作死的结局了，胆子小得很，口气却挺大，合著全身上下就那张嘴最硬。

“玄明雪。”玄九唤他。

“你还想回到灿星中学的世界吗？”

玄明雪呼吸止住，惊惧与悲伤溢满双瞳，颤抖的双手反客为主紧紧攥住玄九，低到尘埃的卑微乞求一声接着一声：“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

他像是怕极了，下手力道极重，指甲纷纷嵌进了玄九的手背肉里。

玄九看着又要掉泪的少年，内心微叹，又不是水做的人儿怎么就这么爱哭？

“冷静一点。”他伸出细白如冰凌的手指，轻点在少年额间。

冰凉触感抚平了焦躁不安的情绪，玄明雪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我只是问问，你自己说过，玄九清已经死了。”

玄明雪懵懂抬头，泪水在眼眶悠悠打转，卡壳的大脑慢吞吞消化着玄九的话语。

玄九松开了手，直起身定定看着少年，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玄明雪，听好，既然活了下来那就给我好好活着，我不管你是要修仙悟道还是混吃等死，但你要记得，你用的是我的身体，你的二次生命是我给你的。”

玄九顿了顿：“反之亦然，你的身体由我接管，我会帮你完成执念，现在你残留的感情还没完全断开，你需要做的便是破除心魔，别再让不明的情绪影响到我。”

玄九想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眼泪就头疼，频频在玄家面前掉眼泪真的没眼看。

玄明雪听得一愣一愣，好一阵子才厘清，迟钝眨眨双眼问道：“我不用再回去原来世界了？”

玄九冷漠颔首充当回应。

少年终于眼底重新绽放光芒，直起身子动用灵力召回折扇，又回到高傲骄矜的模样。

“我知道了，心魔幻境一共有三层，我不确定何时能破完，但会尽快……其实你来的时候已经破了第一层了。”

玄九想到那个在暴风雪中哭泣的小孩，再看向玄明雪，眸中多了一丝探究。

“看、看什么看！”像是被戳破心事，少年紧张抓着扇子，面上热气上涌，耳尖红得滴血。

未等玄九开口，纯白空间开始大力震颤，露出丝丝裂痕，蛛网似的向外扩散，顷刻间整个世界纷纷崩塌坠落。

玄九侧身避开砸下的碎片，一手抓着发愣的玄明雪闪到一旁。

“怎么回事？你又入魔了？”他双手撑在少年两侧，话中藏着几分咬牙切齿。

玄明雪对上玄九杀人的视线，缩了缩脖子，挥扇撑起雪花结晶状的防护，将两人罩得严严实实。

“冤枉！我怎么知道？心魔幻境诡谲多变，不是我能控制——你、你的身体！”玄明雪惊呼。

玄九低头，本该抓着玄明雪的手正一点一点如雪花片般消逝，灵魂剥离的感觉又来了。

玄九试探性的动用几分精神力，消逝的速度一瞬间停住，撑不过三秒又肉眼可见的加速消逝。

玄明雪急了，也不管刚经历过心魔幻境的身子正值虚弱，不管不顾地朝玄九输出灵力。

“咳——！”灵力快速耗空，少年吐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如纸，白色大氅染上斑斑血迹。

玄九看不下去，抬手制止：“别白费灵力了，没用。”

玄九眉骨上的两颗红痣微微发烫，他下意识朝玄明云的眉上看去，果不其然相同的位置也落着两颗并排的红痣，艳红如血。

纯白空间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倒塌，玄九眼前一黑，意识中断。

*

“嗬……！”

玄明雪一个鲤鱼打挺，啪的睁开双眼，整个人被冷汗浸湿，像是刚被打捞上岸的鱼，艰难大口喘着气。

“九师兄我来送药了。”洞府外传出脆嫩的声音。

少年神情冷厉，一道势如破竹的极寒灵力朝来人打去。

“啊。”短暂的一声惊呼。

小十二早有准备，出手打出几道符箓，灵力“嗞”了声，灭了。

玄明雪意识回笼，紧紧攥着胸口感受暴动的心跳，面露痛苦咬着唇泄出一丝呻/吟。

该死！明明都换了一具身体了，前世的种种症状依旧一个都没少通通跟来了，简直阴魂不散！

小十二端着药碗走进，稚嫩的小脸满是严肃：“九师兄，你是不是又犯病了？是不是又没听师尊的话按着时辰吃药？”

玄明雪死撑着面子艰难开口：“滚、滚蛋…大人的事关小孩什么事，这药苦得要命根本不是人喝的，我都怀疑师尊派人来暗杀我…给我投毒了、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让少年没了力气继续骂人。

小十二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看着嘴硬的师兄，清澈的金瞳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师兄说笑了，师尊就快来了，你还是先喝药吧。”

提起师尊果然见少年老实许多，他气哼哼抓起药碗，苦味直冲鼻尖，玄明雪眉间皱得能活生生夹死一只苍蝇。

“苦死人了！味道难闻又难喝，玄门派的医术全被狗吃了是不是？”磨磨蹭蹭才把汤药喝完，玄明雪从兜里掏出一把松子糖送入口中。

汤药虽苦，药效却成效极快，小十二看着面色红润还有精神骂人的九师兄，淡定的端起空碗。

“那我就先离开了。”语毕，恭敬的朝玄明雪鞠了下躬。

“哼，小十二你别成天学师尊绷着那张死人脸，小小年纪却一把年纪，看着瘆人。”

“知道了师兄。”玄未济乖乖应答，玉雪可爱的小脸满是真诚。

玄明雪对上玄十二干净坦诚的目光，顿时有一种自己在欺负小孩的错觉，摸摸鼻子把人赶走了。

小十二一走，洞府重新归于宁静，玄明雪没有忘记醒来的前一刻，玄九望向自己的表情。

有无奈、有担忧、有释然，但更多的还是平静，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琉璃瞳比自己更加深沉，更加冷寂。

他记起刚穿来这个世界，灵魂附在玄九身上的那一刻，毁灭性的剧痛朝他袭来，让他险些哭得断气。

奄奄一息的他被师尊带回玄门派后，便生了一场大病，脑中强行被塞入一段不是自己的记忆，让他几欲疯狂。

这幅身子本就残破不堪，加上灵魂上的重创，无数病症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全凭师尊一己之力修修补补，将他勉强吊回一口气。

他后来才知道自己穿到了一位名叫“玄九”的少年身上，也透过这幅身体的记忆窥视了玄九凄惨的一生，背上血淋淋的鞭痕也有了解释。

待他醒来，他被师尊重新赐名，拜入玄门派，成为玄门派第九位弟子。

“从今以后，你就叫玄明雪吧。”师尊空灵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头顶。

“——以玄作姓，明雪为名；剑意涤尘，心雪明净。”

那时候师尊的话他没听进去多少，又是赐名又是赐剑，周身充斥着温和的灵力，暖融融的令人想哭。

思绪回笼，玄明雪抬手轻抚折扇，扇面莹蓝色的灵力合成两个字“玄九”，不一会又变幻成“九清”二字。

“应该会没事的吧……”

微弱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偌大的洞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