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长忆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少年浑身是血低着头,有点呆愣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但只是徒劳,血还是顺着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流下来。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少年抬起头来,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是求救一样看向祁长忆。
祁长忆根本没想到会见到如此画面,他移开了眼神,没有与之对视,只是隐约觉得对方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不过此事确实是他不对,太过心急,未等少年伤愈,就把人弄来兴师问罪。
他态度和缓了些,递给玄洛一颗丹药。
服下丹药后玄洛面色好了不少,祁长忆开始问话,“你是什么人?”
“溪川河人。”
溪川河就是被烧掉的那座村子,之前那里确实有座村子,不过因为连年战乱,村民早就迁到深山里去了,但既然能迁走,就能迁回来,就算细究他的来路也没有问题。
“父母何人?”
“没有母亲,我爹把我带大的,他叫程大壮。”玄洛毫不留情地给自己老爹起了个土气名。
“满口胡言,那我问你,为何普通村民身上会魔气。”
玄洛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魔气是什么?”心里暗骂,到底是哪个修为这么差劲,连个魔气都抑不住,废物点心。
“你演技很好,差点连我也骗过了,我上级宗近三百年与魔门并无冲突,我很好奇你为了什么目的,如此大费周章做苦肉计。”祁长忆伸手扼住玄洛命脉。
玄洛准备做出一副痛苦难忍的表情,情绪还没酝酿好呢,祁长忆就自己松开了手,只好捂住喉咙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
“你,真是凡人?”
此时叶砚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伸头伸脑的晏秋,“宗主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从我碧涵峰抓人,不好吧。”
他揣着手立在堂中,余光瞥见身前沾满血的玄洛,“你!”他指着祁长忆的鼻子就想骂,碍于对方的身份,硬生生把脏话吞了回去。
我的好徒弟啊,为师好不容易把你治了个七七八八,就这么一转眼没看着,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蹲下身问玄洛,“他怎么着你了?”
玄洛摇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这句是实话,虽然听起来茶里茶气的。
你看看多好的孩子,这种时候也没有趁机落井下石。
“他身份有疑,发现他的那个村子里有魔气。”
“有魔气又怎么样?那村子里指不定谁身上带着魔门的东西,魔门又不是个多么穷凶极恶的地方。”
玄洛听到这句话感觉欣慰,有人说魔门的好话,这么多年也算没白干。
“我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人绝对不能留在上级宗。”
“不行。”叶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原地蹦起来,“我已经看中他了,准备让他当我的亲传弟子。”
祁长忆皱起眉头,“那就先禁闭,此事需他照过间元镜,查明正身后再议。”
间元镜是极品法宝,能验世间万物真相本源,但玄洛可是万年灵石得道,天底下仅此一块,在他面前,间元镜有些不够看了。
“来人,将此人押下,好生看管。”
祁长忆看了一眼旁边敢怒不敢言的叶砚,和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玄洛,补充了一句,“准你每日去医治。”
叶砚行了一礼,阴阳怪气地说,“多谢宗主大恩。”
送玄洛去蹲大牢的路上,叶砚安慰他,“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着急,只是去照一个镜子,照完了就能拜入我门下,从此就有师尊罩着你了。”
祁长忆也没有无情到让个病人住牢房,关他的地方还挺好的,就是间小屋子,家具也挺齐全。
玄洛朝叶砚和晏秋挥挥手,却突然感觉嗓子一阵腥甜,没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叶砚一脚踹开门,冲上去扶住他,扣住手腕探脉搏,勃然大怒冲着门外大喊,“去问你们首座大人,给他吃什么了?”
看着叶砚焦急万分地给自己疏通药力,但玄洛没什么感觉,就只是胸口有点闷,“不关那位大人的事,他也是好心。”话还没说完,又吐出一口血来。
“好孩子,快别说了,屏气凝神。”这实心眼的傻孩子,怎么还给这家伙说好话呢?
祁长忆到得很快。
叶砚没好气地问他,“你给他吃的什么药?”
“清源丹。”
叶砚顿时哑火了,清源丹是好东西,也对症,但跟他的药犯冲,怪不得程宣脉象混乱嘈杂,有中毒之相,但他才不会告诉祁长忆呢。
让你挤兑我未来徒弟,活该,“清源丹药效太过,他虚不受补,怎么能下如此猛药。”
安排玄洛睡下,叶砚悄悄退了出去,祁长忆站在门外,面色不怎么好看,“我不是针对他。”
叶砚无奈,我知道你不针对他,你只是针对魔门,“快两百年了,还没忘呢。”
祁长忆只是透过窗户看向安睡的玄洛。
他的脸,真的好熟悉。
但似乎就有一层薄膜糊着记忆,一去想心里就难受。
叶砚看他这幅样子只好安慰道,“只是被魔门的人带走了,未必就有性命之忧。”
“那他为何两百年都不来见我。”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清楚,他闭了下眼,拂袖快步离去。
屋内,玄洛正在跟系统闲聊。
“宿主,你不对劲。”系统一边打毛衣一边说,“你为什么老给祁长忆说好话,之前不还怪他坏了你的好事,见到人你口风就变了,你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好人。”
“我看他面善行了吧,话这么多,显着你了。”玄洛翻了个身闭眼,拒绝回答。
玄洛心里远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平静,他根本没想到祁长忆居然还是个熟人,看他第一眼差点没绷住。
混挺好,这么多年没见,还成首座了。
玄洛翻了个身,怪不得祁长忆对魔气那么在意,出来混果然都是要还的。
蹲了没几天大牢,玄洛就被提出来照镜子了。
云池台高耸,立着一面巨大的金色镜子,细看镜面有水波脉脉,包括祁长忆,叶砚在内,上级宗六位峰主到了四位。
这不仅是照间元镜的阵仗,更因为叶砚准备收徒。
台子底下站满了人。
被叶砚特地打扮了一番的玄洛一站上去,底下就一阵喧哗。
“长得好看果然有用,什么都不用干,就有长老看上了。”身边有人白了他一眼,“照你这话,长成您这幅尊荣,这辈子算是没有出头之地了。”
“你……”对方被戳中痛处,举拳作势要打,被人七手八脚拉开。
祁长忆端坐在首位,轻轻敲了手边的磬,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玄洛远远看了一眼祁长忆,径直走到间元镜前。
他伸手贴在镜子上,镜面的水波瞬间卷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然后迅速恢复平静,映出他的脸来。
玄洛顺便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貌。
叶砚见没出意外,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简单了,拜师就行,他正了正衣襟,端坐好。
“程宣,上前拜师磕头。”传话弟子喊了一句。
听到这个名字,祁长忆只感觉一道惊雷劈中了自己,他想起来少年长得像谁了。
会是他吗?
不会的,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
几分相似也算不上什么。
这个少年只是个凡人,不是他,祁长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看见叶砚喜气洋洋去接少年奉上的茶时,还是迟疑了。
为什么我不能留他在身边?一解相思苦呢?
他听见自己开口,“等等,人我要了。”
底下一片哗然。
叶砚当即就不干了,“祁长忆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定下的徒弟。”气得他直呼其名,连首座都不叫了。
当初就不该答应把人放到祁长忆的地盘上,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电光火石间,叶砚突然想起来,祁长忆那个念念不忘两百多年,在魔门的救命恩人,好像也叫程宣。
叶砚的视线在祁长忆和玄洛之间旋转了一会儿,还是坐了下来。
对好友心理状态的担心和对天赋异禀徒弟的渴望,终究还是徒弟站了上风,“首座,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吾乃一宗之主,宗规有言,所有亲传弟子由吾先定。”
好你个祁长忆,卸磨杀驴,不是你之前病病歪歪要我救命的时候了,叶砚狠狠白了他一眼,给我等着,下次往你药里面加料,还得做成汤剂,苦死你个王八蛋完球。
叶砚拉着长腔说,“是,谨遵宗主圣令。”
玄洛捧着茶,心里有点不爽,还有些高兴,祁长忆是不是还记得他呢。
他跪在祁长忆坐前的软垫上,双手捧上茶杯,“师尊喝茶。”
一边敬茶,心里一边默念,跪的人是捏出来的壳子,可不是我魔尊本人。
还不如直接来上级宗应聘当长老呢,要不是不想当管事的,也不至于平白矮了一辈。
祁长忆低头看向玄洛,到底还是魔障了,伸手接过茶,一饮而尽。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传弟子,今后必要匡扶正道,光耀仙门,如有为非作歹,为师定严惩不贷。”
玄洛心想那你必定要失望了,正道估计很难匡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