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整个吴县已是一片寂静,只有城外荒无人烟之处,一座小屋亮着微弱的灯光,屋外站着五六个看守之人,牢牢把守着大门。
此处僻静,连日来,他们连个人影都未曾瞧见,这会儿又已是深夜,便难免放松了警惕,竟开始打起了瞌睡。
几道穿着夜行衣的人影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顺着墙根摸到了窗户边,他们对视一眼后便轻轻推开窗户一个接一个地跳了进去。
房间很小,一览无遗,几人刚进去,便瞧见了被五花大绑扔在角落的人影,他的衣衫已被鲜血浸湿了,整个人也好似受过严刑拷打,没了人样。
赵广全自那日被抓回来后,便被绑住手脚,塞住嘴丢进了这座小屋。
只有在用膳之时才会为他取出口中的布団,许是不想让他恢复力气,平日里也只会给他喂些稀米汤,旁的却是什么也没有。
再加上此后他们为了让他说出知晓的情报,下了狠手来审讯他,因此即便屋内没有安排人看守,他也没有了挣脱绳索的力气。
赵广全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在何处泄露了消息。
他们做这生意已经许多年,房子也特地选在了荒郊野外,这么多年来从来未曾出过纰漏,近段时日怎会接连被人发现。
他正是此前得到消息,知道宁县的买卖叫人揭露了,唯恐官府顺藤摸瓜查到这里,这才提前几日便来到这里,想要将那批货转移,谁知竟被抓了个正着。
想起当日领头的那名青年,赵广全只觉得他的气势实在深不可测,也不知这群人究竟是何方人马?
不过,想来也是那些自诩正道之人吧,赵广全心中嗤笑一声,也只有这种人才连审讯都只会这点手段。
若是小公子......,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只庆幸当日并未暴露小公子的身份。
忽然,赵广全耳朵动了动,听到了窗外传来的动静,他挣扎了几下,想要坐起身来,但是身上的绳索捆得太紧,实在动弹不得。
反倒是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让他险些惊叫出声,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忍住了即将出口的痛呼声。
此时来人,莫非是小公子派人来将他灭口吗?
但即便知道这些,赵广全也不敢反抗,不说他现在这个模样根本逃不了,即便就是手脚并未被捆绑,他也要担心逃跑失败落在小公子手里的下场。
几道身穿夜行衣的人影落地后便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待离赵广全只有几步远时,为首一人突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
见状,赵广全的心沉了沉,看来果真是来杀他灭口的。
但他并未挣扎,只躺在角落一动不动,只有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一步两步......黑衣人离得越来越近,终于他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刀尖在月光下闪烁着凛凛寒意。
随着匕首的落下,赵广全的心也提了起来,但他的身上并未感觉到痛意,反倒是一直束缚着他的绳索应声而断。
赵广全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想到自己竟能活下来。
为首之人收起匕首,又将赵广全口中塞着的布団取了出来,压低声音冷冷道:“城郊破庙,小公子要见你。”
果真是小公子,赵广全顾不得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他咬紧了牙,立即从地上站起来,跟着几名黑衣人从敞开着的窗户处轻手轻脚地翻了出去。
有两名黑衣人许是怕他动作拖沓坏了事,对视一眼后,便转过身来一左一右地搀着他快速向前走去。
赵广全不敢耽误,强忍着身上的痛意,咬紧牙关紧紧跟着往前走。
但他们逃出的动静却还是叫门口的守卫给发现了。
“什么人?”
其中一人想到什么,推开门进入屋内发现已是空无一人,立即高声喊道:“人跑了,快追。”
赵广全等人听到这声怒喝,更是不敢停下,立即加快了脚步,但他身上的伤口让他无论如何也跑不快。
眼看着身后的那些看守之人就要追上来了,前面带路的黑衣人连忙停了下来,用眼神示意两人带着赵广全先走,剩下的人则留下来断后。
听着身后传来的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不知是谁发出的惨叫声,赵广全三人头也不回地直往前冲去。
渐渐地,身后便没了声音,但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左后方却又冲出来三个人大喊道:“人在这儿!”就要追上来。
本来搀扶着他的黑衣人见状,立即看向赵广全沉声道:“你先走。”
他语气狠厉:“若是小公子见不到你,你知道下场的。”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赵广全暗恨,若不是他不慎被抓,这等身份之人如何敢这样对他说话,但想到小公子,他还是不敢多说什么,看也不看二人,转身便向前跑去。
直到瞧不见他的身影,本来打得你死我活的几人却立即就停下了手,甚至还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看着竟是交情不错。
“你这小子,这么用力做什么,莫不是欠着你几文钱便公报私仇吧?”
“那家伙那般精明,我若是不用些狠劲,如何骗得过他,还有你那几文钱到底何时还我。”
“......我这不是手头比较紧吗,一有钱我肯定马上就还你......”
眼看着他们越说越没边了,另一人忙怒斥道:“好了,这些事你们回去再说也不迟。”
“也不知这法子究竟能不能奏效?”
几人闻言,也看向前方沉默了下来。
赵广全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往城郊方向走去。
唯恐去迟了叫小公子怪罪,他片刻都不敢停下,身上的伤口也因着方才的赶路裂了开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个血人。
终于,他瞧见了破庙的踪影,他顺着台阶走进了庙内。
只见一名头戴玉冠,身着锦袍的少年背对着他站在佛像前,身边则有四个身着夜行衣的练家子护卫着他。
赵广全不敢含糊,立即便跪了下去,这动作扯到了伤口,他却不敢出声,而是低下头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小公子责罚。”
闻言,少年才转过身来,冷冷地看向他,怒斥道:“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赵广全头往下埋得更低,一句话都不敢辩解。
只听小公子冷哼一声又道:“那些买家你可曾敲打过,莫非是他们见陈府被抓便出卖了我们。”
赵广全小心答道:“这......属下不知,只是这批货都是分批运往北边偏僻县城,并不引人注目。”
“交易时,属下也并未透露我等的身份,便是交易地点也是由我指定,他们理应不知道我们的藏货地点。”
“理应?”少年冷冷道:“哼,难不成你要告诉我,是有人无意间摸到了我们的藏货之处,又无意间抓了你吗?”
赵广全惶恐道:“属下不敢。”
少年眯起眼睛,语气森然道:“前些日子,陈府出事我便去瞧过,官府对那一干人等的看守可是严得很,保不齐便是问出了些什么。”
“你说,不是从你这泄露的消息又是从何处呢?”
少年的语气十分温柔,赵广全却听得直打哆嗦,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前滑落,颤抖着声音回答道:“小公子明鉴,属下确实未曾透露过任何消息。”
少年正是伪装过后的姜楚悦,当日她与齐云霆约定好假扮“小公子”后,便商定了计划。
齐云霆深知,赵广全是如何的狡诈,若是叫他察觉出稍有不对,整个计划就会全然失败。
姜楚悦看出了他的担心,未免他们露馅,便对他找来的那些手下进行了紧急的演技培训。
好在,或许是出于对这“小公子”的畏惧,赵广全并未怀疑什么,计划也有惊无险地成功进行到了现在。
不过,想起当日差役所说的与她很是相像的姑娘,姜楚悦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或许原主的身世并不简单。
但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这会儿齐云霆正藏在佛像后听着他们的谈话,姜楚悦心道,她还得多问出些信息来才是。
于是,她语气冰冷地说道:“现在消息已然泄露了出去,无论是谁做的,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我都饶不了他。”
“如今,我只想知道,你应该没有蠢到让永安城的藏身地点也暴露了出去吧。”
姜楚悦泛着冷意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地上之人。
赵广全连忙表决心道:“小公子放心,永安城定然十分安全,只有极少人知晓我们将拐来的货物藏在慈幼局的地下,绝无可能暴露。”
原来竟是将人藏在了地底,难怪一直无人察觉。
姜楚悦敛去心中的计较,冷笑一声道:“难道这处位置不安全吗,还不是叫人给一窝端了。”
她面无表情,声音中不带一丝温度:“慈幼局的管事、女使可有派人看管,若是叫他们揭发了此事,你该知道是何下场。”
赵广全想起小公子的狠厉手段,忙惊恐道:“是......是......”
待心绪平复下来后,他才接着道:“他们的家人早已被我们捏在了手里,绝没有胆子敢背叛我们。”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道:“只是,此事是否应该禀报大人,这伙人来的实在奇怪,瞧着不像是朝廷中人。”
姜楚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闻言只漫不经心道:“你不必多管,此事我自会上报。”
她低头思考着该如何混进慈幼局,未曾注意到方才对她十分惧怕的赵广全听了她说的话,竟愣了一下。
他小心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不知小公子来到此地,可曾向大人禀报?”
他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姜楚悦闻言,只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但她并未多想,只呵斥道:“这是自然,谁给你的胆子叫你来管我的事!”
“属下不敢。”
赵广全像是确定了什么,他的眼中猛的闪过一丝狠厉。
不对!
姜楚悦敏锐地意识到他的语气变了,突然就没有了方才的惶恐。
她刚要大喊,但却已经太迟,一把匕首忽地向她袭来。
姜楚悦身边四人也未曾料到方才还对少年惶诚恐之人竟会突然发难,一时反应不及,叫他近了少年的身。
眼看泛着寒光的匕首就要刺中姜楚悦,她条件反射般地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折扇从佛像后飞了过来将匕首击落,紧接着便是“噗嗤”一声,伴随着锐器刺破皮肉的声音,赵广全向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