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光斜斜切入教室，高一一班的教室仿佛水汽凝固成冰，同学们早已等候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

王植抱着一沓期中试卷走进教室，凝固的空气突然沸腾起来，同学们蜂拥而上，将王植团团围了起来，此起彼伏的问话不间断传入王植的耳朵：“老师，我考了几分？”

“老师，我数学怎么样？有进步吗？”有人想上前翻阅试卷，却见王植在卷子上压了把尺子，他挠了挠头，将手缩回了口袋。

“老师，还是你教得好，我妈让我报的补习班，我真的一点儿也听不懂。”有人拿着错题集走上前。

王植笑着叹气：“你们班主任没把成绩告诉你们吗？”

大家纷纷摇头，教室内又嘈杂了起来。王植用三角尺敲了敲讲台，接着干脆把成绩表直接掏出来，让同学们自己对照姓名挨个查找。

其实一班的成绩大差不差，每个人的分数高低，大概也只呈现在几道难题之中。

等同学们都坐好，王植骄傲地点了点黑板：“和大家说一件事情，十五班的夏时，这次数学考了满分，全年段只有她一个人是满分。你们有兴趣的话，不要有什么顾虑，可以穿过走廊问问她，向她请教些数学学习的方法。满分不易，且学且珍惜！”

这回轮到一班的人哗然了，也许真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差别，但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十五班。

“区区十五班，出了个年级第一？”有声脆脆的嗓子不甘心地叹出惊讶，教室里瞬间如同一锅沸腾的开水。

“听说她年级排名第九？恐怖如斯，真是后来者居上，把我们杀得片甲不留。”

“我这次年级排名也才十三，她居然有第九名？我真的救命了，她是不是中考故意不考数学的。”

“真的假的啊，她真的第九？话说，他们班那个班长，闻意礼，也很厉害的。”

“怎么个厉害法？”

“比我好，我的名次都直接从101掉到了230。”

王植站在讲台上，见众人议论不止，便做了个急刹车的举动：“大家讨论得这么激烈，我都不好意思说话了。来，现在宣布一下每个人的分数。首先，苏忻意，这回考得不错，145分，有5分扣在最后那道大题上。”

苏忻意原本在写新课程的习题，听到老师喊他，便放下笔，迈开长腿，他走路极快，仿佛周身带风，教室里明亮的光线将他的脸照耀得分外通透。

王植将试卷交给他的时候，为他点了点最后大题的扣分点，他望着红笔圈住的地方，漆黑的眼眸转了转，眼尾微扬：“谢谢王老师，这题目我当时卡住了。”

王植乐呵道：“那你可得好好找夏时同学请教一下了，这题她解出了两种方法。”

苏忻意丝毫不意外夏时会取得这样的成绩，她本就实力拔萃，这一次，终于得以施展。

他在这道题上卡壳了，落入下风，却不觉得可惜，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了夏时，曾经的数学缺考者，如今的数学佼佼者。

“看来我得先预约个号，免得夏老师的档期排到明年去了。”苏忻意笑着扬起试卷，腕表上的光斑投射到墙面，随着手腕垂下，跃动了几秒又消失。

王植也哈哈一笑，夏时的成绩就是期中最好的礼物，他没看错人，更加坚定了寓教于乐的学习方法，不强求不逼迫，谁愿意主动学，谁才能钻研得更多。

他继续报成绩：“言柔荟，143分，这次考得不错，和上次比进步了好多。”

言柔荟走上讲台，今天她盘了丸子头，嘴角微微扬起，显然很满意这次的成绩。

试卷一张张从王植的手中飞出：“张雨泽，这次数学还是有进步的，141分，考试前的查漏补缺做得很好。”

王植扬了扬卷子，鲜红的分数仿若镶嵌在旗帜上的标志，张雨泽起了身，不谦虚地挠了挠头：“那是，亏得我考前让忻意给我补了补。”

“嗳，这就对咯，多向人家学习学习。”

张雨泽走回座位的时候，瞥到了言柔荟试卷一角，鲜红的分数大喇喇地躺在白纸卷头，143分。

他坐在言柔荟后排，身子往前一倾，直接越过言柔荟的头顶，拿起了她的卷子：“让我看看你扣哪儿了？”

言柔荟没有反应过来，试卷已经被张雨泽拿走，她转身，拧起眉毛，压低声音道：“把试卷还我，张雨泽，你自己没有卷子的嘛，看我的干嘛？”

“看看你哪儿不会。”张雨泽的笑从后排溢出来。

“你真的是......少在我这儿显摆啦。”言柔荟伸手去掐张雨泽的肩膀，张雨泽身子往后一仰，言柔荟完全够不到他。

“忻意，你帮我踹他一脚。”言柔荟气呼呼道。

苏忻意的手肘正撑在课桌上，绞尽脑汁想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抬眉，只听言柔荟和张雨泽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拌嘴，他唇边的笑意无可奈何。

“张雨泽你够了啊。”他从张雨泽手中拿回言柔荟的试卷，白色的卷子垂在他的手心。

言柔荟猫着腰走过去，拿回了试卷，路过张雨泽的课桌，瞪了对方一眼。

揭晓成绩的这一天总是过得很快，十五班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李晶晶的英语课。

这次夏时的英语成绩有所回升，虽然不是成绩中上那一批，但卷面分也还算看得过去。

李晶晶这次着重批评了几个上课不怎么听讲的人，以及成绩有所回落的同学。

下课的时候，夏时默默地坐在位置上反复琢磨自己的英语到底错在哪里，下回考试要如何应对。

不一会儿，十五班的同学突然躁动起来，所有人都看向了窗外，还有人专门走到教室外边看。

夏时莫名地抬起头，竟然在窗边看到了苏忻意和张雨泽。

教室外，张雨泽的表情很是兴奋：“夏时，快出来，带上你的数学试卷，让我们瞅瞅！”

班里所有人都在夏时、苏忻意和张雨泽之间来回打量。

张雨泽一头清爽的小短发，眼睛亮晶晶的，在十五班门外朝夏时不停挥着手，嘴里还喊着她的名字，显得十分朝气蓬勃。

而苏忻意则站在张雨泽身后，一只手放在张雨泽肩上，将他后领口的落叶轻轻扫去。抬头，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神情叫人琢磨不透。

陈让往教室外面打量过去，轻轻蹙了蹙眉，他还记得苏忻意将他的篮球踩在脚底下的场景。

也许来自于男生间的第六感，他觉得苏忻意这种看似平易、实则拽上天的人，那一天实在有些反常，但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反常。

“让哥，这些优等生来我们这种差班干嘛啊？”陈让的同桌摸了摸脖子。

陈让直接用手上的讲义敲了敲他的头：“还能干嘛，没看到一班的来套近乎了？”

“诶？套近乎？”

“谁让数学第一在我们班呢？”陈让翻了个白眼，把衣领拔高，倒头蒙住了自己的眼。

甄愿一边望着窗外的张雨泽，一边凑到夏时耳边：“我靠，他精神头这么好，就是不回我微信，你说他是不是针对我？”

夏时一把握住了甄愿的手：“走，我俩一起去门口。”

“啊？”甄愿万分惊讶，又连忙缩回自己的手，“别了吧，我害羞，我看到他我整个人都紧张。”

夏时笑了笑：“不用害羞，如果不试试看的话，遗憾会留在冬天，走吧。”

“夏时......”甄愿紧张得扯住夏时的袖口。

“全校就属你最大方。”夏时伸手捞起书桌里的数学试卷，另一只手反向握住了甄愿的手，一起朝教室外边走去。

女生步履从容，宽大的羽绒服领口敞开，露出细长的脖颈。所有人都望着她，她脚步轻快，仿佛踩着自己的鼓点，背脊挺拔，自信和底气如影随形。

夏时走到门外，张雨泽立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向她作揖：“夏时，让我先膜拜一下你的数学试卷，下次榜首必将是我，你说是吧忻意？”

苏忻意嗤笑一声，视线与夏时相交，他看到女生朝自己微微一笑又迅速低下头的样子，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

她认真和张雨泽讨论题目的样子，太过于打眼，整个人在廊灯的照耀下，好似蒙着一层光圈，该怎么形容，也许用“耀眼”并不过分。

在无人觉察的地方，他弯了弯唇角。

张雨泽接过夏时的试卷，啧啧称奇：“你看她这道题这个解法，真是稀奇，我怎么没想到呢......嗬，本来我也能想到这茬。”

张雨泽这张嘴，总是会蹦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语。

苏忻意一眼瞥到夏时工整的试卷，冷笑道：“叫你那脑子想破天了也想不出来，夏时那道题的解法很是精妙，某些人是该好好学习一番。”

“忻意，不能这样说，你不能以打击为主，要多鼓励我。”

“就怕鼓励了，你的尾巴能翘上天去。”

此时，夏时感觉到甄愿正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臂，那力量越来越紧，像是一道紧箍将她狠狠地箍住。

转头望过去，甄愿的脸已经血红，眼睛一直不住地打量着张雨泽。

夏时眼中的张雨泽，短发清新、热烈开朗，的确是与众不同的爽朗少年。但在夏时心里，张雨泽的帅还没有到帅天炸地的程度，但她依然能理解甄愿的小心思。

她用手肘撞了撞甄愿，轻声在她耳边说：“你不问问他吗，为什么不回你微信。”

甄愿一脸羞赧，她又凑到夏时耳边，悄咪咪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他，我害怕。”

夏时只想逗逗甄愿，却不想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于是她拉着甄愿的手，轻轻摇了摇：“看你自己的，我就是随口一问。”

一旁，张雨泽的眼仿佛黏在了夏时的试卷上，苏忻意盯着他看了许久，他皆无反应。

于是苏忻意便伸出了修长的手，一把捞过试卷：“还要看多久？某些人再看下去，眼珠子都要掉进数学公式里了。”

“我还没看够呢，再说了，我这是学习先进经验。”张雨泽捏着试卷耍赖，“你看夏时这题解得跟开了外挂似的，我要是学会这招，下次考试绝对十拿九稳。”

他特意在“稳”字上加了重音。

“绝对被监考老师当作弊抓走。”苏忻意屈起手指敲了敲张雨泽的脑门，“说说看，你哪次考试没试过‘三长一短选最短’？”

“我明明是‘不会就选C’！”张雨泽这会儿看到夏时的大题用了两种解法，整个人被震撼到了，“夏时你这步骤怎么整得跟游戏通关秘籍似的？”

张雨泽便是这样，能云会云，巧思善辩，一张嘴整得和开了光似的，他和苏忻意有些相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不怎么说是穿一条裤子的朋友呢？

苏忻意听后，觉得张雨泽这张嘴，今天带他来没白带，在月光廊影下，温柔地将眼看向夏时那边，眼尾携了几分骄矜：“能做我同桌的人，自然很强。”

“你们……太会夸了，谢谢。”夏时的声音温温柔柔，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远远望去，静如一幅山水画般。

她没有一丝一毫骄傲，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高分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因为别人考差了就奚落笑话，她心态平和，在幽幽世界里，心上放着对数学的无限热爱。

也许信了夏时那句“不试试看的话，遗憾会留在冬天”，当空气安静片刻后，甄愿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掐进了掌心。她告诉自己，也许错过了这次，下一次再鼓起勇气，可能就难了。

她张开口，紧张地唤道：“张同学！”

突如其来的呼唤，令张雨泽抬起了茫然的眼，正好对上了甄愿那张涨红的脸。

“咋了姑奶奶，你说？”

不得不说，他突然感到紧张，眼前这姑娘，他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