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点点头，她感激于这日，苏忻意、言柔荟和张雨泽笃定又及时的帮助，也欣慰于肖老师像知心大姐姐一般地开导她，纵然被人泼了一身水，也心境平和了，只求自己不要感冒。

夏时走的时候，肖老师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大帆布袋，让夏时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放进帆布袋里，并且让她别着急洗掉身上那套，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再说。

在这格外寒冷的天里，夏时因着肖老师给的衣服而周身变得暖和起来。

当她站在十五班班级门口的一刹那，同学们纷纷向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怎么穿着这么土的衣服？”

“太奇怪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正在上课的李晶晶朝夏时这边看过来，由于刘盈已经和她打过招呼，她只是简单地朝夏时点了个头，示意她进教室。

夏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了教室。

她脚步缓慢,目光一寸寸，从第一排延伸到最后一排，所有人都被她平静如水的眼波打量了一遍。

王雨嘉趴在桌子上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陈让的眼神如豹子，犀利地盯着她看，眉头微蹙，似乎不明白夏时怎么穿着这套硕大的衣服，有种不伦不类的滑稽感。

但是他没笑，班里有人在此起彼伏地小声议论，有人不解，也有人笑出声来，他的目光跟随着夏时，他感受到了夏时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裹挟一股倔强的劲儿。

闻意礼一直看着夏时，他之前从操场上的吃瓜群众那儿听到了事情的发生经过，眉心微蹙，隐隐替夏时担心着。

“好了，今天的英语课是随堂小测试，马上就要期中考了，在期中考之前我想检测一下，大家都吸收了多少知识。”

大家齐齐望向讲台上的李晶晶，只见她手里拿着份白色讲义，于空气中晃了晃。讲义页码颇多，伴随哗啦哗啦的声音，大家的心沉了下去。

“上午我让班长拿过来的英语资料大家都人手有一份吧，现在打开，准备一下，打铃之后开始考试。别怪我没提醒，谁缺考谁缺德，考完了让你有理有面。”

班上一阵哀嚎，所有人都被李晶晶杀得措手不及。直接来了一波考试，仿佛海啸袭来，将人生生淹没，除了班级里一些成绩突出的同学，他们面上淡定自如，与哀嚎着、瞅着面容的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会儿，大家纷纷忘记了夏时突兀的着装和她变幻莫测的神色。

“老师，这么突然啊。”班上的一个男生举起手来，“我水笔让张露露给用没了。”

李晶晶直摇头：“老爷们儿心眼儿怎么跟针别了那么大点儿，赶紧问边上的借支笔。”

这会儿教室变得安静，有讲义翻动和拉笔袋子的声音。

夏时坐在位置上，甄愿的位置空着，前座似乎翻开了桌上的讲义。

夏时转转头，她发现前后左右的同学，都对着一沓白色讲义闷声不响，也有人拿笔唰唰开写。

她回想起了上午班长拿来的那沓讲义，赶忙将手放到课桌兜里找讲义，结果里面是湿漉漉的一片。她的心里一下子咯噔了起来，低头探下身子去看，放在表面的讲义和几本课本都湿了。

夏时下意识地从包里抽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书桌兜。

那沓英语讲义被打湿后一不小心就易被揉皱，有好几道题目模模糊糊的，算是半废了。

她朝老师举手示意：“老师，还有多余的讲义吗？”

全班安安静静，好多人朝夏时望过去，还有些刻意压低的窃窃笑声，丝丝缕缕难以捕捉。

李晶晶原本在看手机，被这一声打断，表情不太自在：“自己去办公室拿。”

夏时点点头，顺着老师指的方向走。到了大办公室，里头一个老师都没有，到底哪个才是李晶晶的办公位。

她紧张地从这张桌跑到那张桌上看。老师们的桌上没有摆个人照，看不出来谁是谁的。

“在找什么？”窗外鸟雀惊鸣，挖掘机引擎轰轰作响的声音，都在此刻消了声，成为了他声音里的一道背景板。

苏忻意站在办公室门口，手中捧着一沓讲义，手指骨节修长，寸寸发白。

少年深邃的眼睛里印着女生微微着急的表情。“在找最新一期的英语讲义，被水淋湿了。”

他迈开长腿走过去，径直走到她面前，拿过她手中的半湿讲义看了看，模糊的题目躺在页面中央，像是江南水乡里的朦胧烟雨，阻挡了浓墨照影。有两道题目氤氲开来，模糊不清。

“怎么回事儿？”他无意识间眉毛一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别人说，有同学课间打闹，把水杯给打翻了。”

“你们十五班的人，都这么欠？”他挑了挑眉毛，像是猜到了什么，眼神沉沉，干脆利落地走到过道处的一张办公桌上，从桌上翻到了一份讲义，“是这份吗？”他将讲义递到她面前。

夏时接过来，看了看前几道：“是的，谢谢。”随即点点头，转过身准备小跑着赶回班级。

“回来。”苏忻意站在原地，看到夏时慢慢转过身，他径直走向她，见她头发温软干净，发丝间全然没有了水汽迹象，“现在舒服吗？如果有不舒服，就和我说，或者，告诉你们班主任。”

“没有不舒服的，但是有点鼻塞了，问题不大的。”夏时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

“夏时，别逞能，感冒药记得按时吃。”

“嗯，会的。”

“你等我一下。”苏忻意说完，倏地消失在办公室的门口，没过几分钟，他握着一个不锈钢杯走过来，“红糖姜茶，喝不喝？”

夏时的手触碰到那只不锈钢杯，温热的触感仿佛从心底传来，让人平静了气息。

“前桌正好带了茶包，能驱寒暖身，怎么能不借一包来呢，她也很好说话，快喝吧，喝完了鼻塞全消，乏力全无，保你元气满满。”

苏忻意的语气柔和，徐徐诱之，夏时捧起杯子，当温热的姜茶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一饮而尽。

浑身渐渐地热了起来，她看着对面少年黑白分明的眼，深邃又温煦的，一点点照亮了她的世界。

办公室外，老师们的交谈声一点点逼近，夏时急忙将喝完的杯子递回给苏忻意，红着脸小声地说：“谢谢”。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不用谢。”随背影一起出发，他的声音也慢慢化在了日光廊影中。

夏时向教室小跑而去，风吹拂着她的发丝，手中攥着的讲义似有温度。

每一次，苏忻意，似乎都能够将她从生冷的水中拔出来。

脑海中还残留着他修长的身影，他沉而深邃的眸光，他们对视的空气中，似乎连带着微微发烫。

她还能感知到讲义上他的手指，曾轻轻拂过的温度，她边跑边摩挲着讲义的边缘，将被人从头到脚泼水的难堪、愤懑，以及随堂测验中讲义湿透的紧张抛诸脑后。

也许这个世界上，有那样一个人，他同你说的每句话，都妥帖至极，他耀眼的青春里，风里翻飞的发丝都可裹挟他身上的直率。

而这样一个不往而前的少年，他不在意自己的紧张、小心翼翼、着字斟酌，仿佛两人已经相识已久。

……

回到教室，测验已过了二十分钟，夏时气喘吁吁地落了座，拨开笔帽认认真真地扫题。

铃声一响，开始交卷，倒数两道完形填空她来不及写，眼看讲义被前排同学收了上去，她深吸了口气，将笔插回了笔帽中。

从普通初中考上二中，明明是同样的科目，难度却上升了一个梯度。

翌日，英语是开堂第一课，李晶晶过来之前，大家依旧在打闹说笑，教室像一锅沸腾的火锅，无数鲜活的聊天素材被作为下锅佐料。

王雨嘉和米静在聊昨晚的肥皂剧男主角，挑衅的话语说得多么撩人，前桌和过道边的陈让聊得起劲，班长闻意礼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刷题，夏时桌上一本英语书干干净净，不一会儿，李晶晶姗姗来迟，推开了班级门，手里捧着一沓讲义。

她轻轻咳了一声：“打铃了你们没听到吗？”

沸腾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底下一双双眼睛，在她手里的讲义，和她的表情上来回打量。

李晶晶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看不出她是什么情绪，但是夏时的紧张却在一分一秒地积聚膨胀。

昨天做选择题的时候，后面好几道题她都没见过，靠盲猜填的选项，完形填空也做得很茫然，她对于此次考试的评价就是一塌糊涂，一塌糊涂的选择完形和阅读，分数定然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

李晶晶看着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大家这次摸底小测考得不尽如人意，是最近心野了还是对英语不上心了？听听自己的分数就知道你们和别班的差距在哪里。”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当堂报分数。“闻意礼，90；王雨嘉，89......”被报到分数的同学依次上台领了讲义卷。

老师按照成绩由高到低报，报了良久，夏时依旧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的内心惴惴不安起来，双手反复交叠，最后抓了本草稿纸，手指摩挲着纸张的边缘，边缘被她揉得翘了边，恍惚间她听到李晶晶喊了自己的名字。

“夏时，59分......”

一听到分数，夏时的脸唰的红了起来，她听到底下有好多同学轻轻笑起来。

夏时坐在第四组最后一排，前边是一阵阵刻意压低声音的笑声。

有几个同学转过头来看她，脸上的表情有难以置信，有讥讽的，也有略带尴尬的。

她尴尬地起身走到李晶晶面前接过卷子，回到座位的时候把头埋得更低。

这次考试，夏时是全班最后一名。卷子上是大半刺目的红叉，窗外微风轻轻吹过，她用手指压住了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