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血色中,有一只羽箭破空而来。
“不!”
沈棠一声惊叫,猛地坐起身。
心口咚咚的直跳仿佛要穿透胸膛从嗓眼里跳出来似的,沈棠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月光透过窗照在床幔上,沈棠看清眼前的床幔才渐渐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梦。
她后知后觉的发觉后背凉的不正常,伸手去摸,才发觉自己在梦中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恍若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回想方才梦中内容,沈棠只觉心悸不已。
梦中那漫天的血色,总让她不自觉想到孤身去投军的穆岁。
他一走就是三年,这三年间音讯全无,沈棠每每想到此就忧心不已,今夜又做了这样的梦。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沈棠用力的闭眼,使劲晃了晃头,挥去脑海中那些不好的想法。
大哥他福大命大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嘴上这样念叨着,沈棠却再无睡意,就这样睁着眼直到天明。
天边刚泛起一点白,就有石子不断打在窗上,砰砰地响。
半宿没睡的沈棠怨气满满的推开窗,正对上一张带笑的娃娃脸。
沈棠神色微变,伸手就要关窗。
“别!”
娃娃脸云松本来是蹲在窗下,见状赶忙起身,伸手拦住了沈棠的动作。
“沈姑娘,我也是听命行事,帮帮忙?”他眸中水汪汪的,本就生了张可爱的脸,故意作出可怜的模样,任谁看见都会欣赏心生恻隐之心。
偏偏沈棠心硬如铁,只是手下几不可察的顿了一下,继而便毫不犹豫的关了窗。
那窗毫不留情的直冲云松而去,云松后退半步才险险躲过。他悻悻的摸了摸鼻头,不懂今日沈姑娘怎么格外的暴躁,无奈的支着身子在窗外等。
原本沈棠对云松并不是这样的态度。
纵然三年前,她同谢云之间的散场闹的并不算愉快。但一码归一码,谢云办到了应承她的事,替三娘在县里找到了极不错的铺面。后续开铺子的事,他也暗中打点了许多。沈棠看在眼里,每三个月也都按时将东西交给云松,从不为难这个跑腿的小侍卫。
直到上次,小侍卫同沈棠闲聊时无意间抱怨了几句,说那个村子后面的山可真远,路又难走,他当时推着他家公子走的都快累断气了才走到那溪边。
沈棠当时并未在意,事后越想越不对。
感情这一切都是那厮早早算计好了的!
什么阴差阳错被她所救!明明就是预谋好了,提前叫那侍卫将他推进水里,等着她来救。
那日即便她和穆岁没发现他,也自有他的侍卫去救人。
怎么着吃亏的都不是他!
沈棠越想越气,再见到云松,就想到那诡计多端的讨厌鬼,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站在窗外的云松此刻满脑袋的问号,怎么都想不通一向亲和的沈棠,今次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沈姑娘……”见里面始终没有声响,云松轻声唤道,“沈姑娘,您就行行好吧……”
云松话说到一半,面前的窗户开了条缝,有东西从里面飞出。
云松伸手接住,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什么,当即面露喜意,心道还是沈姑娘心软,随便求一求就妥协了。
“多谢沈姑娘!”云松道过谢后便飞身离去。
刚打发了来讨债的倒霉侍卫,前院又响起敲门声。
沈棠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总觉着今日不甚太平。
门外是一对主仆,站在前面的主人瞧着三十出头的年纪,头戴金冠,腰系玉带。通身的打扮都是用银钱堆出来的,从上到下,打眼瞧去就一个字,贵!
他身后的仆人亦是一身绸缎,单这身上的穿着就远胜普通人家。
瞧见开门的是个年轻姑娘,那主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问道:“请问绣罗庄的东家是住这吗?”
绣罗庄正是三娘的铺子。
三年前她帮三娘张罗这个铺子,最初只是不想看她日日低沉,想着若是她每日都有事情做,慢慢的就能从穆岁离家的失落中走出来。谁知三娘竟将铺子打理的有模有样的,最初铺子里只是卖些荷包手帕之类的小东西,后来三娘不满足于此,又做起了布料和成衣的生意。
三娘于这一道竟意外的有天赋,铺子里的生意一日赛一日的好,甚至还有人特意从临县特意赶来,就为了来铺子里定制一套成衣。
三年光景,绣罗庄的名声越来越大,三娘手下也养了一批绣娘,成日里都在忙铺子里的生意,早就不为穆岁的事伤心劳神。
为了方便处理铺子的事,她们在县里买了套二进的宅子,大略置办了些用具就搬了进去。村里的小院托赵三时不时前去照看一二。
随着绣罗庄有了名气,来找三娘谈生意的人不少,但都是去铺子里,找到家里来的,这还是头一个。且他那话看似是询问,但眼中满是笃定,像是早已确认了要找的人就在这。
门外这主仆二人,明显是早就打探清楚了,有备而来。
沈棠下意识感到不喜,她抬眼打量这主仆二人,并不答话。半晌后才摇了摇头,伸手就要关门。
柴七没想到一来就险些吃了闭门羹,上前一步强行挤了半个身子进去,急吼吼的对面前这个年轻的姑娘表明来意。
“我姓柴,单名七。今日冒昧上门是想同贵庄做桩生意。”
他怕又被赶出去,连连补充道,“是桩大生意!”
沈棠思忖了良久,还是将人迎了进去。
茶香袅袅,柴七隔着热茶升腾的雾气暗暗打量前厅。
前厅并不大,摆了幅绣着花鸟的屏风,板壁前放了张长条案,条案前是一张八仙方桌。前厅两侧则摆放了几张小方几和扶手椅。
柴七打眼一扫就看到了底,而后端起热茶低头啜饮,掩去了眸中暗藏的不屑。
恰在此时有脚步声传来,柴七放下手中茶盏,抬眼看去。
迎面走来的是一妇人,身后跟着方才那姑娘。那妇人头上只戴了只银簪,一袭素衣,朴素的不像是近来声名鹊起的绣罗庄背后的东家。而她身后那姑娘亦是衣着朴素,浑身上下仅有发间带着一只金簪,再不见其他金银首饰。
柴七见了这二人穿戴,更笃定自己心中猜测。想来这绣罗庄能做起来全靠运道,这二人瞧着小门小户的,不足为惧。
来人正是三娘和沈棠。三娘脚下生风,利落的入座后,才看向下首的柴七,开门见山的问道:“听棠棠说柴公子找上门是来谈生意的,不知具体是什么生意?”
柴七没料到她这么直接,愣了一下,之后才缓缓开口:“听闻贵庄售卖的布料十分有名,我贸然上门是专为贵庄的布料而来。”
这话一出,三娘和沈棠都听出不对劲来。
绣罗庄这几年在临县是有了几分名气,但慕名而来的都是为了铺子里独一份的绣花样式和成衣定制。铺子里的布料生意只是捎手顺带,同其他布庄里的布料并无不同。
三娘眸中登时浮现几分警惕,试探着问道:“是吗?我竟不知道我家的布料何时这般有名了?”
柴七这个人精哪里听不出对方话里的试探,心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索性避而不谈,手中缓缓比划了个三,开口道:“三万匹布料,不知这对贵庄来说可算的上是大生意否?”
绕是心知对方有问题,听到这个数,三娘还是没忍住狠狠心动。
单匹布料的利润虽不高,但三万匹累加在一起的净利,能抵得上铺子里近三个月的收入。
这叫人如何不心动?
柴七自信满满的等着对方应下这桩生意。
心动归心动,三娘并不是莽撞的性子,她端起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沉思了半晌后继续追问。
“柴公子需要三万匹布,不知时限是多久,可否立契画押?”
柴七被问的一愣,他没想过对方会问这些。在他看来妇人大多眼界短浅,在听到三万匹布料的时候就会急匆匆的应下。哪想到对方这么难唬弄,还问些有的没的,完全不按他预想的来。
“三个月为限”柴七不自觉的转动眼珠,想着说辞,“自然是要立契画押的,若您想好了,我即刻就去找保人来立契。”
“这是桩大生意!”三娘垂眸缓缓开口,“大生意容不得马虎,不知柴公子可否给我几日,容我在考虑考虑。”
“自然!东家想好了可差人来县里最大的客栈找我。”
柴七面上一派和煦,转头就黑了脸。
是他小看了这妇人,竟然滑不溜秋的,怎么都不进他的套!
柴七主仆二人离去后,沈棠支着下巴,笑嘻嘻的盯着三娘看。
三娘蹙着眉,脑中想的全是方才那桩生意,在接与不接中来回拉扯,怎么都拿不定主意。
“你瞧我做甚!”三娘被看的有几分羞恼。
“看我们的经商奇才!”沈棠整个人趴在桌上摇头晃脑的没个正行,“三娘可真厉害,都有大生意找上门了!”
如今的三娘一颦一笑都充满了生气。沈棠瞧着她,眉眼间不自觉的带上笑意。
“浑说什么!”三娘斜她一眼,“快帮我想想,这桩生意能不能做。”
“你铺子里的事我不管的。”沈棠歪头继续说,“但我不喜欢那个柴七,瞧他那身打扮,深怕旁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真有家底的哪里会像他那般,将自己打扮的金灿灿的招摇过市,引着贼去偷他!”
“那这桩生意怕是不能做了,我也总觉着这其中不大对劲。”三娘喃喃低语,语气中还掺杂着几丝遗憾。
“怎么不能做?不是有立契吗?”沈棠转了转眼珠忽然开口,“只要我们按契约上规定的交货,他不就得乖乖掏钱。”
二人双目相对,各自都眼前一亮,心中有了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