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柳镇的百姓,多出来许多生面孔。
沈昭看了一眼,便知道此番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昭叹道:“已经带进来这么多了么,原是为了这。”
魇魔玩的是一网打尽,怪不得藏着不出。也说不定就是懒,自己的活不想干,拽着十七八个的时间线混杂在一起,让那些痴渺来做。十多年前的痴渺必然是想不到,自己的一番恶行,不禁召来了灭族大祸,还为别人做了嫁衣,恐怕会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里自己气死,死一个荡气回肠。
齐景澜突然变得精明起来,一下子就明白他们和自己一样,一觉醒来被这个劳什子魇魔拽进来,一蹦三尺高,在人群中尤为显眼。
他高声招呼道:“柳鹤梦,贺师姐,许漱阳…这边,我们在这里,快过来。”
人流不息,或相向而行,或大小抱团。
他们勉强挤过,大约有几十个人。
有了带头的,各山弟子在慌乱之中,也有了主心骨。
相比之下,雪邬山的同修们镇定许多,步履匆匆,赶赴至温负雪背后。
“师兄。”
“嗯。”
沈昭友好地挥手,几个亲亲师弟妹们愣了好几下,连忙行礼。
一齐叫道:“师兄。”
“嗯!”这才对嘛,都是师兄,别厚此薄彼啊。
贺青槐环顾四周,剑眉蹙紧,又见温、沈二人站在一起,看似亲密无间,更觉诡异。
她自齐景瑜后,在万分悲苦中帮忙师尊料理宗门内的大小事宜,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听师尊唠叨过同门内相处得越发好了。
沉稳如她,没有过多细问,只问:“温师弟,沈师弟,这是哪里,缘何会到此处,你们三人看起来早就到了,可曾有受伤。”
贺青槐担心有余,说着将齐景澜转了几圈,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了一遍又一遍,才说了句“幸好无事”。
沈昭道:“这里是十多年前的柳镇。”
“柳镇?”许漱阳有些诧异。
沈昭欣喜道:“你知道这里?”
许漱阳不假思索道:“知道,听师尊提过,十多年前,她硬拽着……咳咳坚持邀请江山主一同下山游历,路遇柳镇,黑云压城,四周尽是迷障,城内有妖物作祟,名为痴渺,她和江山主共同降伏,然后掀了他们的老巢。”
听起来就是硬拽着了……这就是了,前因后果都有了,原来当年的痴渺是两位山主杀的。
可是看温负雪的样子,江山主肯定没和他说过。
沈昭语重心长,拍着温负雪的肩膀叹了声气。
江山主是个更大的闷葫芦,这等降妖除魔,保卫正道的大事都不和爱徒说,怪不得两个人见面就能喝茶喝个水饱了。
沈昭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得仔细清楚,饶是齐景澜都听明白了。
恍若自己经历过一般……
呸,他就是自己经历了。
沈昭看着他懵懵懂懂、恍然大悟点头,心想:你点个什么头啊,孩子。
贺青槐不愧是正元山上当前的大弟子,当机立断,声声坚定,她目光带着女子的柔和,却又像高山上挺立的青松。
“当务之急,不能让事态再发展下去,进来的弟子越多危险越多。最好先将百姓安置,正常的为一处,痴儿另一处,婴童再一处,着人手保护,紧接着引蛇出洞。”贺青槐道,“诸位同修,可有异议。”
柳鹤梦:“当然没有,都听师姐哒。”
许漱阳:“没有,我完全赞同。”
楚璇:“师姐说得对。”
沈昭觉得甚好:“好好好,我也双手双脚赞同。”
温负雪:“嗯。”
各家找各家,自己找自己的色,沈昭觉着好笑。
看到自家师兄弟,一个个将披麻戴孝穿成了模特,就更好笑了。
他毕竟在这里充其量算是个二师兄,当然不能是那个二师兄,他怎么说也风流倜傥一些。
沈昭等着温负雪发号施令。
隔壁的几位,嘱咐得兢兢业业,谁谁谁应该去哪里,谁谁谁的任务比较重,大家要注意安全,诸如此类。
沈昭更为期待温负雪会说什么了。
温负雪在沈昭无比炙热的目光中,淡淡开了口。
“谁想去哪里,自己商量。”
就......完了?
这自由度会不会太高了,不再嘱咐点什么吗。
“是,师兄。”.......
雪邬山的同修们答应得倒是快,料定了温负雪会如此说,人头攒在一起,像是哪的云砸了下来。
沈昭挪了几步,看看他们都怎么安排的,哪里少人他就补上。
温负雪问道:“去哪?”
听他这么正常的一问,沈昭还以为此举有什么不妥,道:“我,去听听?”
温负雪知道,道:“不必了,你跟着我。”
“好啊好啊,求之不得。”
温哥的大腿就是很香啊。
*
痴儿很好分别,只需要敲一下他的脑壳听声音就知道了。
他们没有选择告诉已经死了的事情,只说是城内有妖物作乱,此番是为探查妖物会不会因为谁阳气过重,更容易找上门来。
能进来的都是正元宗里数一数二的弟子,要不是进来的是只魔物,况且仙门百家如今相处可谓是融洽非常,不然真得会让人觉得是哪家特意来一网打尽的。
贺青槐道:“所有婴童都被安置在了一起,派了人加以保护,又用了数十道掩息符和阵法,痴渺应是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所以引蛇出洞的饵需要我们自己来做。”
“这是我从小孩子的身上取下来的头发。”贺青槐一根一根发,“以此伪装,痴渺只能感受到我们的气息,就会冲着我们而来。”
“不用太多,三四个人就够,剩下的人埋伏一边。”
沈昭举手道:“我来一个。”拿过来就缠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灵力一覆扎得结结实实。
齐景澜惊叹,前些日子还是一起抱团做尾巴呢,今日就迎难而上做诱饵了,他也不能认输,接过的手被一拦一夺。
拦他的是贺青槐,这很正常,夺走的是温负雪,那就很不正常了。
他不是平常都喜欢一个人行动的吗。
齐景澜眼巴巴看着温负雪将那根头发绕在了手腕上,卡在突出的腕骨上,黑白分明,沈昭还上手帮忙系了一下,打了个精巧的小结。
“啧啧啧啧。”柳鹤梦笑得奇怪,摇着把扇子取了最后一根,“最后一个就我来吧,看看放哪里好呢,那就系手指上吧。”
他可不好学沈昭。
许漱阳靠在一边:“没啦,那就辛苦各位啦,我等就守在后方,保证把你们保护得妥妥帖帖。”
*
痴渺钟情于雨雾,所到之处阴雨连绵。
沈昭伸手接了雨滴,捻了又捻,怪不得他们一来就不见晴日,白费了柳镇的好春色。
想到许漱阳的那番话,应该就是原主的机缘了,看到两位即将得到的修士,轻易就将困扰多日、取多人性命的妖怪绳之于法,对于他这样自强的人吸引力是巨大的。
天空上的乌云深之又深,此前看还有能见月光之相,如今厚重地似乎能整个塌陷下来。
静谧的雾气突然流动起来,似无边无际的黑色沼泽,沈昭听见了扇动声,犹如蝴蝶振翅,只是一个或许声音很小,那要是五个,十个,或者近百个呢。
沈昭手放眉上抬头一瞧,好家伙,密恐的人可看不得这个,黑压压的满天都是。
魇魔是拽了多少条线,才能凑齐这么多。
在痴渺眼中,下面摆了几盘美味佳肴,正等着他们享用,被迷了心智般,不顾身边其他痴渺的存在,庞大的身躯俯冲而下,掀起阵阵狂风,吹飞了周围几家无人的房屋,砖瓦齐飞。
下来就下来,毁人房屋干嘛,知不知道房价多贵。
痴渺已到近处,落地尘土翻飞,和雨水交织,将他们的毛发混乱得出奇脏。
他们盯着食物,却发现今天的食物格外乖巧,叫也不叫,跑也不跑,看着异常可口却少了点趣味。
所有痴渺同时用翅膀磨了磨头顶的角,看来不太满意。
沈昭翻了个白眼。
你还挑上了。
温负雪看着身边人,温声提醒道:“小心一点。”
“放心吧,你也小心一点。”沈昭跃跃欲试,顺嘴嘱咐,完了又想有主角光环在,温负雪比在场的人都要安全。
眼前的食物更奇怪了,那个眼神仿佛他们才是吃的。
痴渺们不管了,他们长着大嘴过去,企图将食物吞个一干二净。
一瞬间,恍若白昼,只因剑一出鞘,剑光雪亮。
白色的衣摆在阴雨里面狂飞,痴渺倒下一片,血肉横飞,一箭穿心!
笛声萧声骤起,激荡的灵力抽去一排痴渺,数十个阵法拔地而起,蓝色光辉莹莹,团团控住,在操控者的手中骤然缩减,迸发爆炸,符咒狂飞,连成一线,张张致命。
痴渺的惨叫声如爆破般在空中、地上炸开。
然而,一批痴渺死了,血肉烂在地上,血水融入土地,红色的泥泞散发的恶臭和腥气,另一批痴渺又从天空撞下,这次不是为了食物,他们完全被操控着,成为了趁手的杀器。
沈昭发觉事态的转换。
看似他们占了上风,这些痴渺不是对手,实则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哪来的这么痴渺啊,看这都死了都不知道躲躲吗?”齐景澜有先见之明,这次进来带了不少东西。光是砸也能把他们砸死,不过,也太累了吧。
沈昭一剑一个,行云流水,短短月余,已将剑法修炼得驾轻就熟。
他到了齐景澜面前,替他拦下了又一个。
“魇魔那厮不只给我们造了梦境,看样子也给他们造了,现在他们眼里说不定看到的是什么。”
“那该怎么办,这么下去,累也能累死,没有劲头啊。”
沈昭冷静道:“只有找到魇魔,擒贼先擒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