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幕低垂，辉灿集团一行人走出京立公司大楼，纷纷摇头。这位年轻的经理果然不是个好说话的角色，讨论半天丝毫不退让，对辉灿提出的和解条件也不置可否。

下班时间已过，众人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李书的托特包里装满打印资料和笔记本电脑，沉甸甸压到肩膀痛。她把包放到路边花坛边，揉揉肩膀掏出手机准备打车。

确认目的地发送订单，身后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

转身看去，发现是一辆白色的宝马双门轿跑车，缓缓停在旁边。

李书不以为意，继续低头看手机。

“滴滴——”

鸣笛声又响起，李书抬头望去，只见驾驶座车窗降下，里面的人探出头。

“去哪里？我送你。”

李书讶然，看着那一头耀眼金发，怎么是他。

“吴总？”

李书走上前站在车旁，看着车里的男人，满眼疑问。

车里的人歪歪头，露出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笑容，“李书？上车吧，我送你”。

李书警惕，这个刚刚谈判时寸步不让的人想干什么？

心里这么想，嘴角还是露出一丝笑意，“啊，谢谢吴总啦，我已经叫了车，很快就会到。”

“您先走吧”，她马上又补上一句。

车里的人闻言挑眉，“你不认识——”

话音未落，只见车前的人冲他点点头后提起大大的托特包，径直走向斜后方一辆打着双闪的出租车。

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纤细身影，车里的男人手指轻敲方向盘，若有所思，片刻后也驾车驶离。

翌日上午，李书刚刚到公司，就感受到了冷凝的气氛。看来昨天和解谈判的结果，领导们都已知晓。

果然曹总一到，就立马要求加快选聘律所的进度。

张琪琪在工位上一边飞快打字一边点头：“好的领导，昨天选聘通知都已经发给我们供应商库里的各大律所，应该很快就有回复。”

下午下班前，她的邮箱就开始显示收到新邮件。点开一看，已经有几家律所发来了服务方案和报价。

按照公司规定，满五家参选机构就可以开始打分选聘了。

张琪琪感慨一声：“律所这效率也真是太高了!”

李书闻言抬起头：“已经收到参选文件了吗？”

张琪琪点点头：“对啊，而且不止一家。现在不景气，律所也是拼命抢活啊”。

她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李书看：“你看，已经收到四家，明天一早估计就可以开始打分。”

李书靠近扫了一眼，视线却突然顿住，“联声律所”几个字映入眼帘。

顿了顿，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扭头看向张琪琪：“那你可以开始准备打分表喽。”

随手拿起水杯走向茶水间，把茶包扔进杯中，缓缓注入热水。在丝丝缕缕升腾的热气安抚下，李书内心慢慢平静。

一个律所那么多律师，不会也不可能是她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回到工位，重新投入工作，不再想其他。

直至第二天，辉灿集团会议室里，几个部门共同参与的律所选聘打分现场，李书翻看着张琪琪准备的律所选聘材料。会议即将开始，几个律所今天都会派人来做现场陈述。

第一个居然就是联声所的服务方案和报价材料，李书认真看完服务方案，翻到最后，看到了指派律师的签名——

“贺繁”两个字端端正正躺在最末一页。

是她非常熟悉且无数次称赞过的字体。

他明明知道自己在辉灿法务部工作，为什么还要来参选？

愣神间，周围的同事鱼贯而入，张琪琪也走了进来，一脸兴奋地拍拍李书肩膀，悄悄开口：“书书，第一家律所的律师已经到了，我刚刚在前台看到了！长得那叫个帅咧”。

“啊？”

李书的思绪被拉回，她勉强一笑，“是吗？”

“绝对是啊，是我喜欢的清秀那一挂的！文气十足！我就喜欢这种看起来有文化的。”

下一秒中，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前台小姑娘带着贺繁走了进来。他拎着公文包，穿着西服三件套，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他视线环顾现场一周，看到对面边上的人，也并未显露出其他表情。

礼貌的弯弯腰，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开始陈述。

李书看着贺繁走进来，脑海中首先浮现的竟是那句歌词——“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

贺繁成为独立律师第一次见客户，出门之前在家打领带，嘴里就哼着这句歌词，当时把李书逗笑到肚子痛。

说起来，这居然是她第一次见到工作场合的贺繁，严肃且陌生。

这也是两人分手近一年来第一次碰面，曾经李书觉得双方只会老死不相往来。当然这样碰到也不会影响她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

李书摇摇头，驱散脑海中的杂思，继续低头看材料，和贺繁再无眼神交集。

两个小时后，所有的律所都已经陈述完毕退场，打分小组开始各自打分。

会议结束，李书和张琪琪一同返回办公室。

张琪琪胳膊肘轻轻捅捅李书：“书书，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李书根本不想提到贺繁，她胡乱点点头：“是挺帅的。”

“对啊，而且他陈述的也不错，思维清晰逻辑明了，我看业务部的领导还挺满意的。”

看着张琪琪憧憬的眼神，李书没有在说话，毕竟现在她私心只希望联声所直接被淘汰。

虽然刚刚的打分她已经尽力根据自己的判断保持公正，但一想到有可能和贺繁共事，她的内心就开始翻腾无法平静。

下班时间到，李书收拾东西走出写字楼。站在楼下，抬头看看远处天边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云朵，大大的吐出一口气，迈步走向地铁站。

刚走两步，却发现正前方路边站着那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他怎么还没走？

李书脚步停顿一瞬，尔后把视线转向旁边，准备直接绕过贺繁。

擦肩而过的瞬间，旁边的男人急切转身：“书书——”

李书并不想理会他，继续疾步向前，却听着背后也传来急迫脚步声，贺繁居然跟了上来，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压抑的情绪再无法抑制，李书感觉到一阵愤怒涌上心头，她索性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后的男人，瞳孔紧缩，眼神里充斥着冷意。

“放开我！”

对方却并未松手，眼神定定，直勾勾盯着她。

“贺繁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为什么来参加我们公司的竞聘？你现在还缺钱吗？”

“还是特意来看我的笑话，看看我现在是不是很惨？”

贺繁看着面前的姑娘，往日温柔的面孔冷冰冰，眼睛也因剧烈情绪波动而微微泛红。

“书书，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那是怎样？难道是你对我余情未了，来找我求复合？”

看着对面清凌凌的眼神里写满不屑的嘲弄与讽刺，贺繁口中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急切地想在对面这双小鹿般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哀怨与忧伤，但似乎看到的只有冰冷的愤怒。

二人陷入一阵沉默的对峙。

直至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打破沉寂。

“贺繁——”

路边一辆红色小跑中下来一位身着包臀短裙和白色长靴的年轻姑娘，亲昵的叫着贺繁的名字走上前来。

只需扫过一眼，李书就知道这就是之前看到的婚纱照中的另一个主角。

她嘴角微微扯动，留下一抹讥讽冷笑，胳膊用力甩开贺繁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

“亲爱的贺律师，这是谁呀？”

周茜倩伸出双臂藤蔓一样缠上贺繁的肩，红唇凑近他的耳边。

“你怎么过来了？”

贺繁伸手把肩上的胳膊轻轻扯下来，回身看着周茜倩。

“人家想你了嘛，听李律师说你来辉灿述标，本小姐就来接你啦。”

周茜倩浓黑眼妆下的眼神忽闪：“不过你还没有告诉人家刚刚那个美女是谁呢？”

“哦，一个客户而已。”

贺繁不自在的摸摸鼻头，抬手拉起周茜倩走到车前，替她拉开副驾车门，转身走到另一旁坐进驾驶位。

“走吧，我送你回去。”

“可是人家还想和你去喝一杯呢。”

贺繁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的开口：“下次吧，今天述标很顺利，估计这个案子可以拿下来，我得回去准备准备。”

话音落下后，启动车子汇入车流中。

周茜倩撅着嘴：“好吧好吧，知道你爱岗敬业。”

她侧头看向右边的后视镜，看到外面路边一闪而过的那个身着米色衬衫，刚刚站在贺繁身旁的人影，脸色突然暗沉下来，手指暗暗用力戳向身下的真皮座椅。

李书凭借本能离开公司楼下，脑海中思绪纷呈，双腿机械的迈出步伐。半晌之后回神，却发现地铁站早已经过，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

看着周围有些许陌生的街景，肩膀塌下来，仿佛泄了一口气，突然就感觉双腿酸疼不想走路，索性在路边直接蹲下来。

从刚刚就一直氤氲在眼中的泪珠，似乎再也没有阻挡，从眼眶中纷纷滚落。她抬手用力地抹过眼睛，却没有什么用。

狼狈地把头埋进膝盖里，终于还是成了因为失恋在大街上痛哭的女人吗，她明明不想这样，明明时间已经这么久。

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哽咽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感觉终于有些许平复。她用力眨眨眼睛，缓缓抬头，尔后错愕地瞪大双眼。

淡淡的夕阳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高高的身影就站在了自己的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