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瓦并肩与白牧之前往教研楼开学术会议。在路上,他异常沉默。
白牧之浑然不觉,也并未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而是将印晓灯发给自己的喜讯告诉曲瓦。
曲瓦完全没在意那条与意识数据化有关的法案,他纯粹为了白牧之升军衔而感到高兴。
“要我说早该升了,你虽然年轻,但论功勋谁有你贡献多?”曲瓦心中对此事芥蒂已久。
白牧之笑而不语。
放从前他可能无所谓,现在当然是权力越大越好。
想起不久的未来即将出现足以威胁整颗星球存亡的伪神级畸态兽,他内心紧迫感更盛。
“这周还有个作战部署会议,估计上面在考虑一举歼灭帝国残余部队的方式。”
曲瓦神情变了变:“终于……”
在共和军内部,以印晓灯为首的革新派一直主张乘胜追击,不能放帝国休养生息,以免夜长梦多。而米甸一派总以“我军常年南征北伐,不论是财政还是军力都亏空得厉害”为由主张穷寇莫追,意思是先稳固新政权的局面再徐徐图之。两派互不相让。
以往印晓灯还以为米甸等人只是保守,如今他们被证实与帝国勾结,这些主张背后的龌龊心思昭然若揭。
白牧之眉宇间张扬着肆意:“终于可以爽快打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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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作战部署会议的主题便是关于拿鹤洲无人海岛上发现的疑似帝国军队活动迹象。
“那片海域气候极端,常年被云雾雷雨笼罩,卫星很难监控到短期动态。”军事情报部官员分析道:“从陆空进军很容易打草惊蛇,更何况以前不久突袭西订谷的球形军舰情报来看,对方的反侦察技术可能已经进行过迭代更新。综合所有条件,我们建议采取水下进军的方式。”
有位上将问:“这块海域周围人迹罕至,为什么不考虑动用大型武器?”
前世这位将军也这么提议过,当时印晓灯已经遇难,白牧之也不是情报相关专业人士,虽然直觉不妥,但也拿不出数据依据。
于是该建议最终被采纳,当足以崩解这块小型海岛的真空相变弹在近地轨道部署完成并投放后,他们才发现帝国军精锐部队早已提前撤离诸夏星。
更糟糕的是,由于地质勘测不完善,大型武器的震荡波造成了地震和连锁海啸,间接导致拿鹤洲的一个近海城市遭受重大灾害。
好在他已经提前和印晓灯沟通此事。
白牧之换了个姿势坐着,印晓灯瞟了他一眼,朝军情部官员点头:“将大型武器杀伤效能和环境影响预测结果展示一下。”
“好的。”
相关报告演示结束后,那位上将面色铁青,不再发言。
开玩笑,要是最终真像预测结果所示,他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那就如方才所述,初步考虑水下进军,这次作战的前线指挥官就交给白牧之大校,各位可有异议?”
白牧之还未晋升将军级,只是因年龄资历不够高。但这十多年也大大小小累积了上百场指挥经验,作战方面从未出过问题。
印晓灯评价过,这几个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中他是最像涅伊特的人,是天生的军事人才。更何况作为唯一一个正面和特等畸态兽对上的机师,没多少人会对他的实力感到怀疑。
“无异议。”
“好,那详细方案等二次作战会议再谈,务必保密行事,不可打草惊蛇。”印晓灯一锤定音。
白牧之刚收好东西准备走,就收到她用脑波通讯器传来的消息:“你留一下。”
印晓灯将他带去自己的办公室,塔里科不在,那看来她要谈的不是公事。
她将披风解下来挂在衣架上:“先坐,懒得招待你了,要喝茶自己倒。”
白牧之随意扫了眼周边布局,几乎所有物件摆设都和上次来一模一样,这绝对是有轻微强迫症的塔里科的手笔。
唯有墙上壁柜右上角新摆出来一架木质相框,三个红发蓝眼的男女举杯相庆,彼此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想起来,那是他、印晓灯和白朱在打了场大胜仗之后的场景。
照片的角落,一位银发男子正朝着他们仨的方向看过来,因为失焦面目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他相貌不俗。
他凝视相框的时间有点久,印晓灯轻咳一声:“喜欢这张照片?等会儿带回去吧。这是前阵子白朱发给我的。”
“他也开始回忆青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也?还有谁?你吗?”印晓灯哂笑:“三十岁不到别整天伤春悲秋的,肚子里像藏了一艘星舰的秘密。”
那可不止一艘星舰。白牧之暗道,他收回视线扯开话题:“前几天我在诸夏大学和他叙了会儿旧,他看起来精神不错。”
至少没有像白茨刚去世那样一蹶不振。
“嗯,他说发现了一个难得的苗子,准备好好培养,到时候和你打擂。”
白牧之想起那个开着机甲脚滑的学生,哼笑:“还早得很呢。”
“好了,咱们来谈谈吧。”
印晓灯和白牧之面对面坐着,两双深海一般的眼眸互相对望: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事情没和我说,我也知道不管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初心从未改变。
“你好像走了一条比常人艰难得多的路,牧之。”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钢笔从手边滚落掉在白牧之脚旁。他俯身捡起来,看见笔帽上纂刻着涅伊特的名字。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那段凹凸不平的文字,语调变得低沉:“艰难吗?我觉得这反而是条坦途。”
朋友、亲人、国土仍在,要面对的也不再是未知的敌人和迷惘的未来。
他时常会害怕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醒来后仍然还在宇宙中漂泊等待终极,只有孤独如附骨之蛆折磨着灵魂。
唯有可触及到的真实才能令他心感慰藉。
印晓灯从他手中接过钢笔,闻言无奈笑笑:“你从小便将磨难当成家常便饭,累了痛了都不和别人说,偶尔我想表达关心都无从下手。”
白牧之不太习惯她这副模样:“所以你是突发奇想,找我来抒发你的感慨?”
“臭小子!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印晓灯差点翻白眼。
她暗自劝自己不要和傻子计较,将钢笔帽的头部拧开,露出其中刻着繁复纹路的印章。
那枚薄如纽扣的印章被她掰下来,用一只材质特殊的银色方盒装好,递给白牧之。
“这是涅伊特大人留给我父亲的礼物。”看着白牧之不解的眼神,印晓灯解释道:“光子晶格压缩钮,可以储存最多两百立方米的物品。”
白牧之讶然道:“这玩意儿可是无价之宝啊。”星盟多少有钱人都买不到的装置,至今都没有公开过制造原理。
甚至有人猜测它是来自更高级文明的产物。
“对,所以应该交给能发挥出最大作用的人。”印晓灯垂眸注视那只小盒子,灯光照进她眼底反射出琉璃般的光泽:“我父亲去世前非常快乐,他说他终于要追随涅伊特大人而去,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亲眼目睹共和国成立。
“如今他虽能瞑目,可我们依然面临内忧外患。我想他也乐意将这个东西给你。”
白牧之珍而重之地收起压缩钮:“定当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