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路妤桑猛地扯开外套，入目的是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以及低着脑袋站成两排的员工。
他们敬畏着，眼前的男人。
这是路妤桑回来后，第一次意识到，宋从谂也享有宋家的股份，甚至……
电梯门被关上，只留下装潢华丽的一眼。
或许除了她，没人再敢对宋从谂如此不敬。
男人的白衬衫蹭上了她的香水味，这身西装有些旧，路妤桑仔细辨认很久，才想起来是他二十岁生日自己送的。
记忆里闪过那短一截的病号服裤脚。
路妤桑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宋从谂。
“你还留着什么东西？”
她震惊，质问。
男人眸光一顿，垂眸看她，眼底的温柔贪恋数不清。
“都留着，只差一个桑桑了。”
“什么意思？”
宋从谂犹豫很久，直到电梯到达顶层，怀里的人开始挣扎着要下来，他快速踏入另一个电梯。
里面只有两个按钮。
一个关门一个S。
电梯门紧闭，宋从谂才小心翼翼地弯腰将人放下。
背部被锤得有些发麻。
路妤桑瞪着他，咬牙切齿。
“什么意思？”
“桑桑，外面不安全。”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女人的眼睛。
此时此刻，那双眼里只有不信任和厌恶。
他在逃避。
狭小的电梯让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清晰可闻。
路妤桑对这句话毫无反抗的能力，刚才的动静属实将她吓得不行，光是听见别人谈论就下意识害怕。
她靠着，低下头，平复呼吸。
“你告诉我，为什么骗我？”女人呼吸略显急促，强壮镇定地问，“坐五六个月的轮椅，很好玩吗？”
叮——
男人的回答她没有等到，等来的是强硬的公主抱。
路妤桑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有些怕，咬着牙瞪他。
“宋从谂！你不知道我怕黑吗！？”
她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的手抖了抖。
“抱歉桑桑，我忘记了。”
说着，他就往前走。
“桑桑忍受一下好吗？外面不安全，他们会欺负桑桑的……这里有我，只有我不会。”
路妤桑耳根子发疼。
“没有你，我早就安全了。”
“……”
“和你在一起之前，我从来没有受过欺负，宋从谂你个灾星。”她说着最伤人的话，不知是为了在黑暗里壮胆，还是在生气，气他总是演戏骗自己，气他两年来不做一点解释，气他不来找自己。
“你现在做得这么卑微这么深情，感动死自己了对吗？两年，七百多天，你来找过我吗？以你的手段，明明能做到。”路妤桑越说越气，“现在转头来这样对我，是愧疚对吗？是觉得我路大小姐也不该受那些委屈，是觉得亏欠我对吗？”
咔哒。
他沉默着打开一道门。
里面很亮，是路妤桑喜欢的暖黄色。
宋从谂将人放到床上，半蹲下身子替她脱鞋。
“桑桑睡觉。”
“……”路妤桑胸膛剧烈起伏着，抬脚狠狠踹在男人肩头，“宋从谂！你的耳朵隆了吗！？我让你回答我的问题！回答我！”
“桑桑，外面不安全。”
他执着又害怕地说着，站起身子弯腰，轻轻抱住女人的肩。
怀里的人不停地发着抖，宋从谂空出另一只手，捞起对方的腿往床上送。
“没事的，穿鞋也可以睡觉，床单脏了我洗。”
路妤桑下巴被迫搭在对方肩头，她眨眨眼，脑海里闪过网上铺天盖地的内容。
［路家的那位？我见过，之前在贵高附近兼职，那模样一看就是会霸凌别人的！］
［照片里看起来蛮乖的嘛，竟然会做出来这种事情……一次性能睡好几个吧。］
［祝她四全家！］
［我也见过！每次都是不同的男人来接！啧啧啧……路家靠这种事情发家致富的吧！］
［长那么漂亮肯定是整的吧！早点去死！］
［路妤桑去死！见婊砸！］
……
“没有你，我会一直幸福。”
她愣愣说道，一行清泪从脸侧滑下。
瞳孔被暖黄色的灯光照着，眼底却一片灰暗。
宋从谂慌了神。
“桑桑，桑桑，桑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骗你了，再也不骗了，桑桑讨厌我我也喜欢……”
“桑桑现在就待在这里好吗？外面不安全，等安全了我就放桑桑走。”
“一个月，就一个月。”
路妤桑闭上眼，被床侧的脚铐闪了眼睛。
“一个月，放我走，对吗？你不会用那些坏东西捆我。”
“桑桑乖，我不会。”男人的脑袋死死埋在她的颈窝处，灼热的呼吸打在她肩头的每一寸肌肤。
他疯了。
路妤桑只感受到这个。
“宋从谂，你疯了，你想囚禁我，对吗？”
她看出来了。
复杂的密码锁，齐全的家具，足够的食物，能束缚人行动的锁链，密密麻麻的……满墙的，她的照片。
“一个月，我……”
“予你自由。”
男人好似下定很大的决心一般，才慢吞吞道出四个字。
予你自由。
予桑自由。
桑桑，要自由。
桑桑不要他。
他擦去女人眼角的泪，眼角猩红。
“桑桑，乖。”
“你说话算数。”路妤桑毫不胆怯地注视他，“宋从谂，一个月后，我们再无瓜葛。”
“一个月后，宋家会是桑桑的，我们……”宋从谂勾勾唇，勾住女人鬓边一缕发，“如你所愿，再无瓜葛。”
“桑桑说得对，没有我，桑桑会一辈子无灾无难。”
宋从谂垂下脑袋。
“抱歉，我太过无能。”
路妤桑呼吸有些急促，一个月还是太久，但看着眼前人几近失控的模样，好似没有商量的余地。
“宋从谂，你正常一点。”
他的模样，好似会杀了自己，空气是干燥的，哪哪都很干燥，可眼前人却阴湿得可怕，好似从深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宋从谂透过眼前微长头发的缝隙看她：“桑桑怕我。”
“一个月内，你会对我做什么吗？”路妤桑避开话题。
“桑桑听话，我就不会。”他好似找到了什么破绽一般，打着胆子往女人身上贴，再次将脑袋放在那熟悉的颈窝，“桑桑不听话，我就把你困在这里一辈子。”
他知道了。
她怕他，怕到可以让他为所欲为
男人想着，发出几声低笑。
欣喜又绝望。
“宋从谂，我会报警抓你的。”
她真的在害怕。
“桑桑乖，外面不安全。”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重复这句话。
路妤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在身边，而是……在男人的手里。
宋从谂的笑声愈发大。
“桑桑笨蛋”
“贱东西。”
路妤桑咬着牙。
“你觉得你很好是吗？让我非你不可？”
“我不好，但外面不安全。”宋从谂在一瞬间转换情绪，挂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外面不安全的，桑桑，留在我身边。”
“你不好，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路妤桑把身子往后挪了挪，高跟鞋踩在男人小腹，“疯狗。”
男人一愣，恍然大悟，慢悠悠俯下身子，逼得对方只能陷进柔软的床垫。
“桑桑，我好，外面不好，我好，你爱我，我好，我爱桑桑，我好，我好……桑桑我好，你爱我，你爱我，外面不好。”
宋从谂不断压低身子，声音在女人耳边萦绕，男人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她好似闻到血腥味……
“宋从谂。”听着这些话，路妤桑忍不住心底犯怵，“我害怕。”
闻言，男人一顿，两人唇瓣的距离只有几厘米。
宋从谂垂眸，怜惜地用拇指压压对方唇瓣，直起身子，站起身。
“桑桑晚安。”
她是笃定的，笃定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或许。
宋从谂对自己的爱远远高于心理疾病给他带来的痛苦。
远远大于他的疯。
“宋从谂。”
她叫停他。
“你爱我，对吗？”
“……”
宋从谂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她，眼里再没了刚才的偏执和阴翳，只有无限的温柔眷恋和爱意。
“我爱你，桑桑，我说过很多遍，明天，后天，或者是千万年后，我也会对你说，我爱你。”
路妤桑心脏怦怦跳，是害怕还是心动，她再也分不清。
“解决完外面的事情，你就会放我走，对吗？”
她再次确认。
宋从谂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会的，以后桑桑爱什么样的人，和什么人结婚生子，白头偕老，都与我无关。”
“但这一个月，桑桑是属于我的。”
路妤桑微微蹙眉：“你真是疯子，我好像看到了好多个你，不同的你。”
她在宋从谂面前总是这样直言不讳。
“噗，桑桑的话真可爱。”宋从谂忍不住重新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温柔地替她脱下高跟鞋，“就算有很多个我，那他们都爱桑桑。”
“要是有一个不爱，怎么办？”路妤桑动动脚，有些酸。
宋从谂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就杀了他——所有的宋从谂都必须爱桑桑。”
“嗯……”路妤桑没话说了。
空气安静好久。
宋从谂缓缓开口：“桑桑还是很信任我的对吗？”
“……”
“这个酒店一共有23层，桑桑在电梯里有足够的时间按下其他楼层的按钮，然后离开。”他轻声阐述，阐述那些自以为是的，路妤桑对他的“爱”。
“桑桑再也没有剪过头发，是因为我说过，等桑桑头发长了，我就娶桑桑，对吗？”
或许是自我安慰。
“桑桑在伦敦的时候，特地在门口装了月亮形状的小路灯，那是桑桑初中的时候，怕我来找你看不见路，特意装的。”
“桑桑，从一开始就把拉斐尔当作我。”
路妤桑偏开头。
“是或者不是，对一个月后的结果有影响吗？”
宋从谂沉吟片刻：“桑桑，我罪该万死。”
“……”
“那你去死。”路妤桑深吸一口气，“放过我。”
这次，男人没有接话，只是揉揉她的脑袋，离开了这里。
路妤桑一抬头就能看见监控，她皱着眉，走到门口。
足足有二十六位密码的大门。
“……搁这背英语字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