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删完手机就有了一声提示。
段去听到了提示音,去看,但当他看到发消息的是季封臣的时候就没有点进去的勇气了。
他把手机塞进沙发缝里,深吐了一口气,自己进了卧室。
他的卧室不大,但布置得井井有条。
段去其实还是很生气,他一想起姚颜,一看到刚刚去那个地方拿回来的东西就回想起那些话,无论是陈明说的还是姚颜说的。
段去不知道怎么把这些情绪发泄出去,他不想像姚颜一样大叫或者大哭,他不想自己有一点像她,他很难受,后脑勺涨得发痛。
他想摔东西,可又觉得不值,摔坏了还要重新买。
最后思来想去却发现只有他自己能伤害,段去觉得有点讽刺。
他的后脑勺实在太痛了,段去背靠着衣柜,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
好痛啊。
他这么想,闭上眼睛,压抑的情感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像是滔天巨浪,原本设了十七年的心墙顿时溃不成堤。
他心痛地无法呼吸,全身的血液仿佛逆流,一次一次冲刷着他的内心,像是被刀浅浅刺着。
下一秒段去猛地用手砸了一下墙,墙发出“碰”的一声。
好痛。
段去皱着眉,一滴汗顺着额角流下来,划过眼角,让他觉得眼睛干涩。
但手痛起来后脑勺和心就没那么痛了。
心中压抑的情绪好像被释放了一些,段去冷着脸,又用力地砸了一下墙。
手痛得像是麻了,但段去看都没看,只是又砸了一下。
他把手摊开,淡淡看了一眼。
掌骨那一块全都红了,像是要滴出血。
于是他没有再手握成拳砸墙,而是把手摊开打。
这样声音大一点,但因为力的作用被分散了所以反而没那么痛 ,而且手掌的肉比较厚,只是感觉有点麻,真正的痛感倒不多,不痛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太痛了。
段去又打了几下墙,打着打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或许他还是对姚颜有那么一丝感情的。
但姚颜做得太过分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掉下来,明明不觉得难过,只是很生气。
可是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玛瑙,一连串的滑落。
段去僵硬地用手胡乱地抹着脸,想把眼泪擦干。
可是没有用,他像是要把十几年受过的委屈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段去捂着脸,呜咽声倾泻而出,止不住,泪水从指缝里溢出,又顺着下颌滑进衣领。
他身体也顺着衣柜滑坐到地上,段去把手从脸上移开,蜷缩着身体,手抱着膝盖。
现在下午四点多,天正亮,但云雾层叠。
( ··。 )
季封臣看到了姚颜给他发的消息。
看到的时候愣了一下。
他面色有些凝重,眼睛盯着那一大段消息,有点开下面连着发过来的文档。
文档里全是他和段去做过的事,甚至还贴上了照片。
季封臣看着那些他笑着段去冷脸的照片,心里觉得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那一张张图片,拍时他是知道段去要发给姚颜的,但他实在没想到要发给姚颜的原因是因为完成这些能拿到钱。
其实季封臣对段去也并不是毫无保留,至少一开始他知道段去接近他是带有一定目的的。
因为段去以前从不和他说话,突然态度改变的那么明显,实在很可疑。
不过季封臣当时没把这个放心上,因为他觉得别人为什么接近并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他和那个人接触之后自己觉得怎样。
季封臣这个人极富好奇心与探索欲,他喜欢探究别人的过去和接近他的原因。
他看着段去的眼睛,表现得兴致怏怏,实际上疑问爆发。
而且相处下来,他也觉得段去这人真挺好,就算带有什么目的季封臣也不在意了。
毕竟也没人会像段去那么耐心地教他题目,和他一起出去。
更重要的是,经过那些相处,他和段去真正熟悉了。
段去会在意他的感受,会替他着想,季封臣相信这不是假的,但他还是很受伤,他真的没想过在段去看来自己只是五千块而已,他是真的把段去当朋友的。
他陪季若语看过很多电视剧,其中有很多情节都是朋友或者情侣间一开始一方是带着目的接近的另一方,而等另一方知道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冷战,然后一顿乌七八糟的虐料就往观众眼睛里塞。
季封臣最不喜欢这种情节了。
他觉得要是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很重要的话,说开了不就好了,干嘛一直刀人?
看着就难受。
所以季封臣一直觉得要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才不会那样,但他现在居然能理解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了。
季封臣几乎是半懵着从姚颜的聊天记录里出来,又懵着点进段去的聊天界面。
看着那个“五块”,他又想起来段去给自己的微信备注是“五千”。
当时他还觉得好玩……于是给段去整了个情侣昵称。
季封臣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
但是他还是想问问段去有没有把他当朋友。
毕竟接触了这么久,说不定……说不定段去还是在意他的。
于是他点开输入框,原本想直接质问的,但脑海里浮现出段去冷淡又俊逸的眉眼,不知怎么没狠下心。
他敲敲打打,最后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嘿,段去,怎么还不来我家?
当面谈总比网上说要好,他这么自我麻痹。
可惜段去没看,他不敢看。
所以季封臣的那条消息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有等到回复。
他晚饭都吃完了。
季封臣觉得不对劲,按理说段去也不该两个多小时不回消息,之前最多也就一个小时没回,难道那家伙要卷钱再卷感情跑路?!
尼玛!这能行?!
于是他决定去段去家看看。
只不过现在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姑二姑舅舅舅妈的都在,实在不太好抽身。
他先没管这些,去衣柜里抽了身酒红色的羽绒服穿上,他里面穿的是之前运动会买的那件红衬衫。
他家过年大家都穿红色。
像是季若语今天就穿了身颇显气质的深红长大衣,还配了个亮面丝绸红长裙。
封邢则穿了个休闲深红POLO衫。
总之非常有年味儿。
他一出房间爷爷就问他:“怎么了臣臣?你冷吗?奇怪,屋里也开空调了啊。”
季封臣脑子里飞速运转,终于想出个理由,他笑着说:“没有,我出去买个鞭炮玩玩。”
季爷爷拍了拍季封臣的肩膀,然后说:“行,早点回来啊,等会儿还要一起包饺子呢。”
季封臣连连点头,跑出了院门。
这时季奶奶走过来问季爷爷:“不是几年前就市区禁燃放烟花爆竹了吗?小臣他出去买个什么鞭炮啊?”
季爷爷笑了笑,“孩子大了,有心事了。”
季封臣为了圆谎先去边上的便利店里随便挑了点仙女棒,然后再往段去家里赶。
跑着跑着季封臣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每次除了补习去段去家都是跑着去的,就好像那个地方走慢点去就会不见一样。
为什么啊?
季封臣把自己问住了。
他的脚步慢下来。
以前他去陈杰或者赵成承家的时候可是慢慢悠悠的。
段去对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段去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段去成绩很好,也愿意教他做题。
段去经常和他一起出去玩。
段去没有对他生过气。
段去给他系围巾。
段去给他做饭。
段去……
我去,这么好的人哪里找啊。
这么一想,似乎段去为了钱接近他也不是不行,他都为他做了那么多了。
季封臣突然意识到。
不过还是要问段去,他们必须好好说一说。
∑ ( `△`) !
段去把头抬起来,他的脸上布满泪痕,但表情恢复了一直的冷淡。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然后去卫生间洗脸。
段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点不认识了。
他从没看过自己这么脆弱的样子。
因为哭过的缘故,鼻子嘴和眼角都很红,眼皮还有点肿。
怎么洗也洗不掉。
段去撸了把垂落下来沾上泪水的头发,走出卫生间。
已经过了平常的晚饭时间。
但他也不觉得饿,段去叹了口气,觉得还是要面对的。
他很疲惫,走到沙发那把手机掏出来,点进季封臣的消息。
等他看清季封臣发的消息时,呼吸一滞,泪水差点又要夺眶而出。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
段去有点依依不舍地拿着手机,眼睛把那条消息反复读了好多遍,慢吞吞地走到猫眼那才抬起头看——居然是季封臣。
他顿时有些慌乱,低了点头,又整理了下皱巴巴的衣服,深呼吸了一下,开门。
季封臣一进来就说:“你家怎么这么暗?不开灯吗?”
段去觉得嗓子有点哑,于是清了清喉咙才开口,“刚刚睡午觉。”
“你午觉睡这么久?你不是去你妈那了吗?”季封臣的问题很多,“你嗓子怎么这么哑?”
他的手伸过来,勾住了段去的下巴,想看他的脸。
段去偏开头。
季封臣没说话,只是蹲了点,然后从下往上看段去。
“你眼睛好红。”季封臣说。
段去说:“感冒了。”
非常显而易见的谎言。
季封臣没有拆穿,之前想问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段去居然哭了。
他满脑子都在想这个。
段去不会是因为他妈给他发的消息哭的吧?
他这才想起姚颜的问题来。
她居然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段去小心翼翼藏起来一直不让他发现的秘密告诉他。
那段去该有多受伤?
他和段去是朋友都会因为看到那些而难过到晚饭都没吃几口。
段去估计都要肝肠寸断了吧……脸都哭红了。
季封臣顿时气也不生,过也不难了,满心想着让段去高兴。
于是他只是问:“我买了烟花棒,去不去放?”
段去点了点头。
季封臣尽量把语气放得温柔,又问:“有什么可以悄悄放的地方吗?近几年查得好严,在楼下放会不会被抓啊?”
段去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从来不买围巾,有围巾的话就可以把脸藏在里面了。
“这楼边上有个空中花园,平常没人。”段去答。
季封臣笑着说:“好,走吧。”
段去换了鞋,然后带着季封臣到了他们这层最边上的一个窗户边上。
窗户朝内的那侧放了个小楼梯。
段去上了楼梯,然后穿过窗户,转过身正对着季封臣,等他过来。
这时季封臣才完全看清了段去的脸。
月光打在段去的脸上,他的眼角、鼻尖和嘴角都红红的,被月光照着,脆弱又漂亮的仿似海市蜃楼。
季封臣一手握着仙女棒,一只手伸向段去,愣愣地说:“拉我一把。”
段去于是握住季封臣的手。
季封臣踩着台阶进了空中花园。
花园是露空的,里面做了条人工小水流,铺了草坪还种了点花花草草。
季封臣先没顾得上看这到底长什么样,只是顺着惯性,遵从本意,抱住了段去。
他觉得很心疼。
季封臣把头埋在段去的肩膀上,感受着段去的体温,手在段去背上轻轻拍着。
段去吓了一跳,但他现在没什么力气,推不开季封臣,于是只是紧张地蜷住手指,不做抵抗。
季封臣在段去耳边轻声说:“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