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的谈话开展得很顺利,三个人没有一个人对此抱怨,冷静地点头表示无异议。
目暮警官松了口气的同时整颗心也忍不住揪起来。
果然,麻烦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随着冲田任一郎的“友情提供”,众人说辞并未发生改变,但是在第一轮谈话中被弱化的事实一点一点展露出刀棱。
井上茂树相关一事拼拼凑凑得到了一个大概的全貌:
“他是一个很温柔但也很有原则的人。”清美说。
“以前的时候我们和山吹关系并不好,因为山吹她那个时候性格很锋芒,对其他小孩根本没有好脸色看,但是偏偏对院里的大人很好,我们当时都说她很装。”冲田说,“我们以都很排斥她。”
“但是茂树带我们认识了山吹。奈奈虽然性格有些时候很伤人,但其实是因为她不喜欢那个人,又或者是因为那个人对她怎么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以这么说吧。如果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反之亦然。”清美说。
“但是自从山吹家人找回来后一切……
哦,不。应该说大部分都不一样了。我们和山吹已经没有什么联系了,只有井上还和他有交流。
我们从她被找回来后就没有再见过面,只有在井上死之后才在电话里有交流。”冲田冷笑了一声。
“后来的见面就是她以白夜的名义招揽我们。到她那工作之后,她一直用以前不放心上快要遗忘掉的旧事讽刺我们。我和惠理早就忍不了了,”冲田眼神阴暗。
“我因为他们是我认识的人所以才在那个继续用人的时间招揽他们,他们的能力也没让我失望。”山吹奈奈说,“当然也有因为认识他们的原因。之所以变成这样……其实我也是因为压力太大了。”
“茂树对奈奈影响太大,没能参加她的葬礼一直是她这辈子最遗憾的事。
……她没有因为这件事让世界蒙上烟雨,但这件事在她的世界却一直是乌云。
我们见到的奈奈和以前改变太多,她几乎要成为茂树了。”清美说,“我们一直都知道奈奈不是故意的,要知道即便是忠彬哥也有被奈奈骂的经历。但每一次说错话奈奈都有好好道歉。”
“我们早就想辞职了。”冲田说。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惠理对白夜的忠诚度。”山吹奈奈说。
“惠理只是在说气话而已。”清美说。
“如果不是清美一直劝惠理我们早离开了。”冲田说。“我觉得山吹早就信了那些辞职的传言,而且……”
“而且什么?”
“井上那家伙是楼梯上摔死的,因为那个楼道偏僻,少人经过,一开始只是受重伤,如果发现及时是可以留一条命的。
可惜最后面是死了才被发现。我一直觉得惠理和清美两人大都是因为念及和茂树的情义才一直留在白夜的。”冲田说,“可是这些情义在惠理那里消磨完了。”
“……”
“惠理没有离开的念头,我很肯定,都是气话而已。
我在里面其实没有什么作用,反倒是冲田一直对奈奈敌意很大,他一直把奈奈说的气话当真,一直撺掇惠理辞职,而且……”清美表情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没事你说吧。”一直被一堆绵里带针的棉花压的几乎喘不过气的目暮警官麻木的说。
“我……我其实怀疑冲田的,冲田似乎有什么事被惠理发现,一直躲着惠理。”她咬了下唇,“而且那件事似乎蛮严重的吧……”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其实我觉得清美和惠理之间一直有矛盾,我有些时候会听见惠理对清美说什么,‘都怪你’或者是‘不想再和你一起’什么的话……”山吹说。
“……是吗?”
“他们四个我也没有多大印象,第一感觉肯定有,不过……”浅晚晓雾想到了开始的一幕,“我觉得清美、冲田、惠理三人关系很好,当然奈奈也很真诚。但我觉得凶手不在我们里面”
“……是吗……谢谢。”
以上便是第二次谈话内容。相对于原本和善的第一手资料,几人的态度一开始就不一样了。
“冲田对山吹奈奈的敌意快要压不住了。”问完浅晚晓雾后,高木终于忍不住了。“他好像认定山吹小姐是杀害死者的凶手。”
“清美小姐也开始有指向性的说话了。”佐藤叹了口气,她发现她今天叹气的频率太高了。“看她的意向,似乎是怀疑冲田杀了死者。”
“然后山吹奈奈又觉得沟口清美和惠理有嫌隙。”目暮警官说。
“浅晚小姐的态度更像是这里没有凶手。我都有点赞同他的观点。”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的话根本没有办法找出漏洞,反而把整件事都弄复杂了。”高木说,“他们三个没一个像是撒谎的样子。而且要命的是哪怕他们的话互相矛盾,但偏偏又可以同时成立。”
毫无头绪啊。
如果是实时毒,那么这四个人谁会是凶手?好像四个都动机不够,都没可能,又有可能。
继续问下去又不知问什么,生怕思绪变得更乱。
但如果换成是慢性毒,范围大到脑壳爆炸。
觉得是实时毒,它也可能是慢性毒;是慢性毒,它也可能是实时毒。
好像花天价买的甜品发现味道味同嚼蜡,有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又好像鱼和熊掌,无法择取。
不只警官不知如何下手,安室透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心累。
首先是凶器未知,于是嫌疑人锁定未知。
再者是暂定嫌疑人心眼一个比一个多,说话像挖坑,稍不留神就会跳进去。
任何关于破案的方向都没有,证词自相矛盾,毒性自相矛盾。
有些人说话模棱两可,比如山吹奈奈。
有些人说话避重就轻,比如说冲田任一郎。
有些人说话不动声色带有色眼镜,比如说沟口清美。
还有些人说话非常黑心白莲花,比如说浅晚晓雾。
变得是话里的指向性,不变的是话术精湛。
若有若无的杀人动机,四个狼灭说话滴水不漏,从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而是在能保证自己安全的高地坚守城池。完美贯彻“只要有人嫌疑比自己大,自己就不是嫌疑最大”。
更可恶的是在此基础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前后不一致,还有堪称死亡开端的前置条件。
就好像是走进了从来都没见过的万里迷宫,也好像一个弄乱的线团。不论是从入口开始,还是从出口开始都没用,因为重要的是里面的路。
顺势也不是,逆势也不是,左右不是人。
如果要破局,首先要从迷宫里逃出来。但是如果要逃出迷宫,就一定要逃出不知道凶器的限制,就好像写一道好像是会的的超纲数学题,乍一看,你觉得easy,一动手,发现无从下笔,明明都是熟悉的模样,结果只有它认识了你。
最难的是第一步。没有开头,就一定没有分,可开了头,也不一定有分。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不敢往后想。
可无论如何,第一步是一定要动手的。
那如何第一步是什么,又变成了难题。
于是跳出陷阱的关键就变成跳出陷阱。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绕的?就好像是告诉学渣考数学满分的关键是学渣能考满分。
没毛病,但有病。
一定要逃出毒这个问题的逻辑怪圈。
就在他陷入沉思时,一个声音从下面传来。
“安室先生。”柯南拉他衣角,小声说,“请问可以让目暮警官他们看一下监控吗?”
“……”
安室透四处张望,柯南没说话。
安室蹲下身,审视了一眼他,“为什么不让你自己一个人去说呢?”
柯南无辜一笑,闭口不言。
好在安室透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追究,他们揭穿身份以来莫名其妙的默契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安室认识这个毒,或者说他见过这个毒,组织并不会制造毒药,但阴差阳错弄成的毒药倒是不少,这个药因为个别原因,被他记得倒背如流。
他知道这个毒的毒发状态,在组织里的编号,还有它的历史。
但在这里值得提的是,这个不是慢性毒,药品A—01,无色无味,液状,一丁点、只是舔一下的程度,便可以在十至十五分钟内,致人死地。死相安详,嘴唇泛白,胸口会出现青黑的痕迹。
所以凶手只能是这里的人。
A—01的研究等级仅次于ATPX—4869,限制等级却远远高于ATPX—4869。
组织严明禁止A—01当作毒药使用,就是用来试药的列表里都没有这个毒品,这是ATPX—4869都没法做到的。研究它的实验室更是只有一所。
安室透想到关于这个药品的事,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他使劲把一切杂虑抛掉,转而想现下的情况。
有关于药品的事这个小家伙儿是可以从那家伙那里得来,毕竟A—01在雪莉接手ATP—4869前所研究的对象。
他就肯定那家伙是那家伙,就算当时出了意外又怎样,不过是事发突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已。
柯南君肯定会知道,但……他又是怎么知道要找那家伙求助的?
安室透想了一下,不打算现在细究,更重要的是现在。
要看监控本来就是安室透所想的,只是因为思虑变成了时间长短的问题,现在柯南提出来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就在安室透打算提议去看监控时,柯南说话了。
“安室先生。”柯南仍是小声的腔调,眼里是惺惺相惜。“你也感觉到了吧?这个案子的关键。这个案子一点都不难。”
他很激动,也有咬牙切齿。
安室透:“……”
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想错了。
柯南没有感觉出安室的不对劲,继续说道:“安室先生也感觉出来他们说话的陷阱了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联合好的,但他们又相互推卸,不一定会是。”
他说得很激动,嘴角上扬。但这并不是他的重点,他的重点是解题。
“跳出陷阱的关键是跳出陷阱,找出毒药的关键是找出毒药。安室先生也是这么想的吧,应该用什么办法。”
柯南激动到语速飞快,像机.关.枪扫射似的,“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故意弄出来的还是无意弄出来的逻辑莫比乌斯环,但是今天的重点是找到凶手,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开始第一步——假设。”
“目暮警官他们完全被这几个人牵着鼻子走,每次目暮警官开始假设时他们就开始驳论。每次接受完驳论后又重新把之前的假设搬出来。”
就好像写数学题,你才想好从这个方向,结果你同学给你另一个方向。
你两个都接受了,然后这就成了问题。一道题不能有两个方向同时解,你只有一个脑袋。完全钻了灯下黑的空子。
“所以目暮警官也是倒霉,遇到这样一个案子,但凡遇到的毒不是未知的。”柯南咬牙切齿,“我也不会被他们带偏。”
听得出来他是深受其害。
所以我们要选择放弃,然后重新假设,把被迫丢下的原假设,重新捡起。
——假设药是实时的,那么下一步就是查监控。
而不是纠结一堆没有定性的问题。
现在距离第二轮谈话才过去不到一个半小时。
安室透眼神暗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少年侦探团却不在波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