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兮坐在摆渡车上,手里还拿着自己的杯子。
不欢而散,只是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拉着陆寻凛往外走的同时,还不忘记桌子上的那只马克杯。
陆寻凛问他:“要不要去服务中心拿一个纸袋?”
瓷杯易碎,拿着不方便,岑宁兮只用食指勾着杯子的把手:“等会儿吧。”
怕他疏忽大意没拿住杯子,陆寻凛伸手托住马克杯底部,将杯子从岑宁兮的手中接过来,
杯子落在地上碎了是其次,主要是他怕那些瓷片会不小心弄伤岑宁兮。
手肘抵在一边的栏杆上,撑着下巴,岑宁兮懒洋洋地看着路边快速掠过的那些绿色植物。
皱眉,岑宁兮闷闷道:“你说他到底要我等什么?”
陆寻凛:“伯父应该是有在处理这件事,毕竟牵扯到人造精神体这种反-人类的实验……付雪见一个人完成的可能性不大,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
岑宁兮不耐:“可是我已经很大了,可以自己去做,不用他——”
一句话没有说完,眼泪先夺眶而出,岑宁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抬头,迅速眨眼的同时用力抹掉挂在脸上的生理盐水,在为自己忽然哭出来的事实生气。
拿了纸巾给他,陆寻凛轻轻叹气,伸手,环抱住岑宁兮,让他的头以最舒服的那种姿势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自己去做的,他年纪已经很大了,都退休了怎么还要为我操心啊。”
纸巾很快被眼泪打湿,岑宁兮吸吸鼻子:“我知道他因为我妈去世的事情这些年都很难过,而且因为宁雪那档子事,我小时候的身体情况也不好,后面长大了也是,他也一直在为我操心。”
岑宁兮咬了下舌尖:“我知道他很爱我,各河的事情那么多那么忙都会抽时间来陪我。”
“我真的不喜欢来P-713星,外边都说这里多么多么好,我爸也呆在这里退休养老,但我就是觉得这里是他给自己打的一个棺材,宁安寺宁安树,还有713这个名字,全都是和我妈有关的。”
他用了一颗星球来缅怀自己亡故的爱人,留下的小孩是关于爱情的珍贵遗产吗?
两人身边有设置精神力屏障,岑宁兮的声音透不出去。
在半透明的空间里,陆寻凛知道,自己现在能为岑宁兮做的事情,只有听他讲话,然后用力地抱住他。
情绪渐渐平复,岑宁兮坐直身体,离开陆寻凛的怀抱。
他还是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不想再叫多的眼泪落下来。
陆寻凛再度向他递上新的纸巾。
双手捂住面颊,岑宁兮的声音透过手掌心漏出来:“我就是,很内疚,你明白吗?”
“他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但是我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连我妈的照片都不敢摆在家里面,怕我受刺激,只敢偷偷看。”
好不容易欢下去的情绪又一次涌上来,到后面下车,他人都哭累了,但还在抽噎。
不用想,岑宁兮肯定知道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特别的不好看。
岑宁兮低着头,去抓陆寻凛的袖子,让他像之前那样往自己身上套一个精神模拟,变成蝴蝶。
向导的精神力轻轻柔柔地落在他身上,陆寻凛问他,要不要回房间整理一下。
岑宁兮点头同意,刚好把杯子放在房间里,不用绕路麻烦,去什么服务中心拿纸袋。
距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左右,陆寻凛从服务机器人的舱口拿了问度假村前台要的冰袋出来,轻轻按在岑宁兮的眼睛上。
连着哭了一路,岑宁兮的眼睛肿了起来。
等冰袋完全覆盖住自己的眼睛,岑宁兮才开口问他:“我是不是很丑?”
冰袋外的水珠顺着下落,滴在岑宁兮的膝盖处,将那块的布料颜色染深了好多。
陆寻凛的眼底闪过蓝色,成年虎鲸掠过窗外,目光深深落在屋内闭着眼的人身上。
皱眉,陆寻凛不耐地瞥了一眼窗外的虎鲸,直接将精神体收回去。
不去用精神体异能,陆寻凛直接用另一只手,来接住冰袋上往下坠的水滴。
陆寻凛:“你什么样子我没看过?”
岑宁兮没有再继续说话,过了好久,才切了一声:“什么嘛……”
等眼睛没有再像之前那么肿了后,又缓了一会儿,岑宁兮和陆寻凛才从房间出来,出发前往婚礼场地。
选择的场地是在P-713星的樱花谷里,星网上大热门的网红打卡地。
因星球气候环境,这里的樱花品种独特,一年盛开两次,繁密的粉白色挤满枝头,层层叠叠,变成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隧道。
风、蝴蝶还有蜜蜂会被吸引,飘过一处枝头,就自然会多爱一片樱花。
渺小的昆虫想试着数数,清点这里的樱花有多少,所以风在嘲笑它们的不自量力,轻轻挥手就落了一场白色的迷茫大雨。
刚下摆渡车,就有樱花花瓣落在了岑宁兮的头顶,陆寻凛伸手摘了下来,也趁机揉他的头。
抢在岑宁兮质问前拿证据给他看,樱花花瓣娇嫩,再多点力气就能被陆寻凛碾碎。
礼尚往来,岑宁兮帮陆寻凛拿下了他肩上的花瓣,然后手攥成拳头,用力打在他的肩窝。
陆寻凛闷哼:“疼。”
装柔弱的伎俩用不腻。
岑宁兮的表情变了变,手按在他的肩窝帮忙揉,想要问陆寻凛之前在前线受伤该要怎么做,可看见他眉毛里的疤痕就哑声。
只能任由晨间事件2.0版本上演。
樱花铺成地毯,岑宁兮拿着请柬给入口处的机器人进行检查,等通过后,再送礼金。
仪式在户外举行,正式的用餐的地点在旁边的室内餐厅,婚礼的各种布景都浪漫梦幻。
岑宁兮找了个后排的角落位置和陆寻凛坐下,侍从端着香槟向他们走来。
“谢谢。”岑宁兮拿过香槟,再递给陆寻凛一只。
客人带来的小孩在甜品自助区抱着纸杯蛋糕撒欢,岑宁兮看着那边的热闹,没有什么社交的兴致,安静地喝酒。
高脚杯里的香槟很快见底。
有人认出他俩,寒暄后问起二人的关系,岑宁兮垂着头,用手肘碰陆寻凛,把回答的权利交给他。
陆寻凛微笑道:“我们正在交往。”
能够猜到大概,但从本人口中听见得到证实的震撼显然会更大。
“那希望能早点喝到你俩的结婚酒。”来人乐呵呵道。
陆寻凛微笑:“谢谢,一定。”
时针指向十二,音乐响起,司仪宣布仪式开始。
岑宁兮环视四周,并没有找到岑纪元的身影。
陆寻凛问他:“在看什么?”
“没什么。”岔开话题,岑宁兮指向站在司仪身旁的哨兵,和陆寻凛说,“喏,那才是各河总裁的独子,莫肆礼我这些年里哪有订什么婚?一直在做单身狗好不好!”
岑宁兮的抱怨声就在耳旁,陆寻凛盯着他张张合合的嘴唇,依然能够回忆五年前在听见那则新闻时,自己的心情。
酸胀愤怒憎恨,比调料铺子里卖的那些东西味道要丰富太多。
被鲜花围绕着的平台,哨兵的精神体金虎安静地站在主人身旁,同他一起,等待他的向导。
岑宁兮还在嘀咕:“五年前就订婚了,现在才正式结婚领证,真是够慢的。”
陆寻凛和他咬耳朵:“那你呢?”
岑宁兮:“什么?”
和婚礼有关的东西应该郑重,陆寻凛暗自恼自己的心急,说话难得不过脑子,这种事情怎么能草率的直接问出口?
还好岑宁兮没有听清楚,陆寻凛松了一口气:“我也觉得,他们好慢。”
仪式继续,不因他俩的小声讲话停止,岑宁兮看着向导捧着花出现,角雕先他来到哨兵的身旁,落在金虎的后背。
陆寻凛啧了一声,又是角雕。
这点声音被现场的婚礼进行曲掩盖,和他之前的那句话一样,岑宁兮没有听见,
一身白色西装的向导向哨兵所在的地方走去,一侧的全息屏上正在播放这对新人的故事。
岑宁兮乐了起来,和陆寻凛说:“等到时候我们结婚,你也要这样拿着花走过来!”
陆寻凛:“嗯。”
大概是因为已经过去五年还是爱他,岑宁兮并没有纠结于还没有求婚的实际情况。
岑宁兮继续:“你手里拿着花,只要玫瑰吗?到时候找个出名的花艺师,做个最贵最好的。然后旁边……我俩的故事就不了吧,我脸皮薄。”
陆寻凛:“好,听你的。”
向导来到哨兵的身侧,脸上的笑容洋溢幸福,他们没有请花童,戒指藏在向导手中的捧花里,被他带着来到哨兵面前。
省去了繁琐的情节,司仪的话精简只留下重要的部分,是否愿意和面前人结为伴侣,从此平穷富贵与共,欢喜眼泪共享。
我愿意是已定的必然答案,岑宁兮还不忘记从这场婚礼上学习经验:“这点好,让司仪直接挑重要情节就好了,别说太弯酸的话,花童也可以不要,到时候找个无人机往戒指盒上挂个降落伞丢下来也不错。”
陆寻凛听着他的创意,再次重复自己的立场:“都听你的。”
向导将戒指盒子从捧花里拿了出来,打开,司仪正式宣布,请交换戒指。
“从此你的人生由唯一的向导掌控,指定风向,而哨兵的职责,是护在他的身旁,如同骑士,所向披靡。”
这是塔写在哨兵向导婚恋广告上的宣传语,此时被司仪大声讲了出来,有一些些的中二。
“现在,请莫先生亲吻你的爱人,你余生的伴侣。”
座下的朋客为新人的亲吻欢呼,但岑宁兮还在为先前司仪的那番话走神,于是慢了众人一步。
索性不再跟着附和欢呼,岑宁兮碰了下陆寻凛的胳膊,认真道:“虽然我很弱,你很厉害,但我也会努力做你的骑士的,陆寻凛。”
陆寻凛听着他的话,下意识反驳:“应该是我——”
亲吻结束,现在轮到扔捧花的环节。
“你等等我!”岑宁兮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虽然有些草率冲动。
他抓住陆寻凛的手腕,将那枚紫钻袖扣取了下来,攥在掌心里,向等接捧花的人群跑去。
哨兵和向导背对着他们,一起将那束捧花丢了出去。
“诶诶诶!拜托了!”岑宁兮用力跳了起来,在半空中抓住了那束捧花。
见捧花落入新主人手中,司仪适时向岑宁兮送上祝福:“恭喜这位先生,希望两位新人今日的喜气可以让您……”
后面的话岑宁兮没有听,低头在捧花里找了他认为最漂亮的那一只,根茎穿过空隙处,绕成一个小圈。
不好抢主场人的风头,他学着今天的婚礼,把用袖扣做成的简要戒指藏进了捧花里,然后拉着陆寻凛,往旁边的樱花树下跑去。
背离人群,风吹过,两个人无端又淋了一场樱花雨。
岑宁兮微微喘着气,从捧花里找出自己才做好的戒指,然后就要在陆寻凛的面前单膝下跪。
陆寻凛连忙去托他的小臂。
岑宁兮不满:“你干嘛?我要求婚。”
“不是,我的意思,你不是,我想我应该。”陆寻凛发现自己的语言系统有些混乱。
岑宁兮眨了下眼睛,再次重复自己的诉求:“我想向你求婚,陆寻凛,不要拦着我。”
陆寻凛被他这句话轰得失去思考,手上失了力气,没有能再抓稳岑宁兮的手,叫他顺利完成了那个单膝下跪的动作。
陆寻凛被他吓得心惊肉跳,要跟着他一起跪下来。
岑宁兮:“我们是要拜把子吗?”
陆寻凛:“不是、不是……”
岑宁兮定定地看着他,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好像十八岁的海洋馆,当时的陆寻凛也是这样,听见自己说喜欢他,手里的那团水蝴蝶一下子就炸开了。
“那是什么?”岑宁兮凶了他一下,“你站好,立正,稍息!”
陆寻凛站直了身体,岑宁兮抓着他的右手,眯着眼睛笑,仰视他。
距离他第一次看这个人已经过去了十年。
岑宁兮举起手里的那枚临时充当的戒指,植物的茎杆和昂贵的钻石搭配,袖扣的直针长,斜斜的歪着